直至冬天,美雪仍然没有到东京来,在此期间,李一给美雪写了一封信,他委婉地说讲述了自己的选择,林夏的秘密他没有告诉美雪,并不是李一不信任美雪,而是这样的事情,除了自己选择无条件信任外,其他人很难相信这么离奇的故事,何况这也并不是自己选择林夏的理由。
他告诉美雪,在西尼克隧道他感受到了生死相依,在机场送别时他感受到了痛彻心肺,所以他下决心要到日本来追寻林夏。美雪收到信后的反应很奇怪,既像如释重负,又似魂不守舍,她轻柔地折好信,放到桌子里,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但当独处之时,美雪总是低声会吟唱两首歌,一首是中岛美雪的《世上只剩你我二人》,纵然世间繁华又如何,没有你的世界只剩孤独,我会坚持到只剩我俩独留世上,至死方休也无所谓,虽然许下这般心愿非我本意,即便如此,你还是不会选择我对吧?美雪的心这一刻是大悲无泪绝望的。
另一首是石川小百合的《人间模样》,这首歌柔美清澈至极,娓娓道来,如轻风,似烟云,像一汪清水流过心田,既然无法强迫别人来爱自己,只能努力让自己成为值得爱的那个人,想要得到又得不到,得到又怕失去,失去又无法释怀,得到与失去就是人世间的模样吗?美雪的心这一刻是矛盾的。美智子感受到了美雪情绪的变化,但没有说什么。
冬天的京都‘静谧、简单而素雅’,京都的雪则是‘矜持、简朴而闲静’,建筑物的黑漆与白雪,仿若墨汁与白纸,交织出独特的美,像是述说着水墨画般的哀愁。
落雪纷飞的那段时间,美智子每天教美雪制作不同的传统美食,手卷、饭团、腌白菜、吞拿鱼饭、茶泡饭。。。。。都是再简单不过的美食,但却素雅清爽,“浮云千万种”,生活到了极致,一定是“素”与“简”。
美雪很专注,专注地做好美食的每一个细节,除了手中的动作,她的人是静的,是一种静到灵魂深处的静,似乎她的哀伤、她的喜悦、她的所有情绪,都倾诉到手中的食材,‘庭扫きて雪を忘るる帚かな’,美雪似乎对‘扫庭、抱帚、忘雪’有所领悟。
雪停之后,美智子带美雪来到贵船神社,平安时代的女诗人和泉式部,曾在此祈愿夫君回心转意,自此之后因供奉结缘之神而远近闻名,神社中的灵泉水签浮在水中,便可显示抽签者的命运。美雪并没有去抽签,她似乎已有所选择,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走着,人群之中她也很少驻足,反而是社外的一剪枯枝、一束腊梅,会让她停下来仔细查看。
傍晚时分,神社举行了‘积雪天限定点灯’活动,白雪压弯了古树残枝,铺满层层石台阶,红色的献灯参道一路逶迤,雪愈白灯柱愈红,烛光映照在白雪之上,圣洁而庄重。美雪也没有点灯,但她也会合十祈祷,为自己、为亲人、为自己所认识的人。
‘岚山渡月’的桥是京都一处胜景,尽管现在已不能站着桥上欣赏白雪茫茫的岚山,它的年龄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已经岁月遗忘,桥上何年何人曾在此眺望岚山?桥下又是何年何人在此望桥望山?似乎只有桥下的流水在述说着:
原来如此,
渡月的希望许下心里,
冬日的岚山,
等桥捎来春的气息。
原来如此,
桥下的流水从不停息,
过去便已过去,
向前会有更多的美丽。
原来如此,
一朵花开一个新的世界起,
把希望挂到星空里,
渡月时一定会更有趣。
想追梦就先去圆一个梦吧,
梦是盏灯它会照亮现实。
想幸福就先让他人幸福吧,
兜一个圈它会转回幸福。
回到家中小院,当夜色再次朦胧,美智子身着付下和服,美雪身着小纹和服,两人撑着油纸伞,顺着古老的街巷前行,美智子口中吟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几分禅意,几分古意,美雪也随之低吟,周边亮起的灯火在片片飞雪之中,似落下的繁星,又似飞舞的萤火,街边不时有孩童快乐的玩雪,古老的京都和年轻的孩子是一体的。
在不断发展的时代面前,古老的京都从未停下脚步,在时光的河流中守着一份信仰,一份宁静,一份祥和。美雪感受到了这份生命力,多么美好,多么欣喜,她在夜空中不禁张开双臂,拥抱夜空,拥抱生命,拥抱全新的自己。
冬天在这场错过与遗憾当中消逝,日本的春天格外美,天晴得像一张蓝纸,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白色樱花恰如少女纯真的心思,给人青春浪漫的美感。
春日里,美雪辞别奶奶,背起行囊前往东京,她在一所音乐学校应聘了老师,在这里学习的孩子年龄不等,有追寻青春梦想的,也有年幼接受音乐熏陶的。授课之余,美雪开始尝试音乐创作,将俳句融入歌曲进行编排,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一首好的歌曲,词曲犹如灵魂与身体,缺一不可。日本雅乐本是纯乐器演奏模式,在平安时代加入歌词后,发展成为可以唱的音乐,日本很多优秀的现代音乐,重新接纳并融入了很多‘尚古’文化,一度在东亚开创了独特的音乐模式,日本的歌曲尤其擅长述说,不管是歌唱式还是说唱式,词章在歌曲整体起着灵魂的作用。
美雪现在做的是吸收和借鉴,在‘柔和、优美、缓慢’的民族传统调式基础上,美雪融入了现代流行元素。ヨナ抜き长音阶6-1-2-3-5(去4、7级大调音阶),在日本被称为田舍节音阶或阳音阶,如著名的索兰调,它也被称为中国五声音阶,等同于中国传统的宫、商、角、徵、羽五声音阶,如著名的小河淌水。美雪在这个调式的基础上加上7作为旋律过度,成为6-7-1-2-3-5,融入民族乐器三味线、尺八、太鼓、十三弦古筝等。
美雪在词章上也有创新,她的歌词以说唱式为主,叙事般娓娓道来,细腻处用情至深,点睛处巧妙穿插俳句,深情处唱出沧桑岁月蹉跎,犹如简媜的《四月裂帛》:“你怎么来了?明明将你锁在梦土上,经书日月、粉黛春秋,还允许你闲来写诗,你却飞越关岭,趁着行岁未晚,到我面前说:‘半生飘泊,每一次都雨打归舟’。”
李一和林夏迎接了美雪的归来,美雪的坦然化解了两人的内疚,虽然回不到过去,但得到并不意味着失去,失去也并不意味着离别,东方文化里的善良、勇气、得与失,情与义,都在于一个尊重和理解。
在林夏家里,三人谈论了各自的打算,知道美雪的梦想后,李一和林夏非常高兴,三人约定每月最后一个周末在这里聚会,分享各自的收获与感想。在送美雪回去路上,李一将自己写的一首词送给了美雪,感受到李一的心意,美雪释然的笑了。
《江城子错流年》
寻寻觅遇雪逢夏,蝶娇柔,螓芳华。春夏秋冬,品人间词话。一山一水一天涯,意难忘,且彷徨。
人生难得解语花,错流年,惜无缘。东西南北,看星月繁花。相知才知晴空碧,无风雨,有晚霞。
一年之后,林夏争取到了回中国的工作机会,李一争取到了为期一年的交换生,美雪则在这一年里收获最大,她的作品给久已沉寂的乐坛注入了新的活力,成为日本传统文化继承者,她的平台人数已突破了几千万。
离开日本那天,美雪衷心祝福李一和林夏,希望他们尽快结婚,无论何时她一定会过来参加婚礼。林夏紧紧拥抱着这个善良的姑娘哭泣,在这个世界,她曾经奢望过的爱情和友情原来都在身边,生命如此美好,过去的苦难也许都只是为今天的幸福做注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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