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筷
“扎大”是没有“两脚”筷子的,只有大头独脚“筷子”,——勺子。勺子代替筷子行使了四年使命。
勺子也不是敖汉炒菜盛饭所谓的大铁勺子,其实就是“匙儿”。
第一个清晨,敖汉老乡卫华与锡盟战国强领着吃早餐。见穿了西装的男生、红装素裹的女生都低头喝粥吃烤饼。仔细看了看,这粥只能算“饭汤”,敖汉的粥能立得住筷子。也学着学长的样子拿勺喝粥。不是很惯。其实用勺搭饭盆吃饭最配“扎大”学子。用碗倒是痛快,一手把碗,一手筷子狂扒,合寻常习惯。但碗经不得碰撞,要摔坏许多。有弊端,不可取。用筷子,难夹起盆底儿菜饭,无法收拾残局。真端起来用碗一样仰面而食,定然成了食堂中的异类。怕是周末舞会找个舞伴都难。也不好。
一勺勺喝完一铁盆粥很磨人性子。有点沉不住气了。便想到,要远离家人三、四个月在异乡生活,要一天天过上四年,好漫长啊。心中竟有了悲戚之情。以后各种情绪也都在勺儿的起落中渐涨渐消。
一勺勺喝着米粥,听老乡传经授布道。老乡第一件嘱咐:一定要看好自己的饭盆儿。
这个叮嘱没放在心上,不久就吃了一堑。新买不过十天的白搪瓷印蓝花饭盆便踪迹不见了。饭盆儿架上左右寻找,没有!宿舍找寻,也没有。老乡拍拍肩膀,别找了,定是让人拿走了。用了个“拿”而不是“偷”,就立即有了孔乙己“读书人的事儿”的感觉。观察许久,见有许多模样相像的盆儿,却无论如何不敢相认。老乡说,可能是东餐厅同学“拿”走的。班里也有其他人饭盆被“拿”,都不理论,也就不再找了。又买个大口儿鼓肚子印粉红花的盆儿。一狠心,崭新的盆儿上刻下大名,划得惨不忍睹。这盆儿遭受了被篮球砸翻、窗台掉落、手中滑脱、碰到墙上等诸般磨难,掉了白漆,露出一块块儿指肚大小黑斑。盆沿儿扭曲变形。愈是这样,愈有“丑妻近地家中宝”的安全感,放在哪儿都是洒家的。这个盆就用了四年。
勺子就命运多舛的紧了。
清早,如果没去大操场跑步,如果没在武术队习武,如果没在篮球场较量。便手拎着饭盆,盆中勺子叮叮作响,勺子有去前线的冲动。几同学结伴而行,几个勺子就合奏而鸣。悠闲地排队等候。期间,有手拿勺子扣在唇边搔首弄姿很娘的,也有叮叮敲打饭盆儿,仿“长铗归来兮食无鱼”的。买一盆儿粥,几张烤饼。盆盖上的咸菜以红腌蔓菁居多,名字有意思,“卜留克”,不留客,本是俄语音译词,听着却像寒酸吝啬家庭冷待客人的意思。就想到了《西游记》中以药材“王不留行”嵌入的那首诗了。脆爽下饭。也有拌大头菜咸菜,洒着红辣椒面儿,次于卜留克。再好点的是桔梗,赤峰叫“狗宝”,味道最佳,却要贵上许多。“扎大”的烤饼不同于油饼,不同于发面饼,不同于呼市的焙子,不同于手抓饼,不同于馕。既软且香,至今未再吃到。一手抓着饼染得油渍麻花,一手拿勺“稀溜稀溜”喝粥,再铲一勺咸菜。饼吃完了,一古恼将咸菜拨到粥里喝得涓滴不剩。烤箱有限,烤饼也有限。烤饼卖完,女售饭员便抬上一大饭盘烤馒头来。这是晚饭剩下的,物尽其用。馒头上刷一层油,也烤得焦香。却不十分爱吃。上课铃一响,血液入胃工作,大脑供血不足。不出十五分钟,便伏在桌上睡得口涎直流。
各班多是两人合伙吃饭。打饭人吃差不多了,习武的、打球的、跑步的才陆续过来。饭后停在盆架上的勺儿会在三四小时后发生些变化。
“扎大”的勺儿奉行拿来主义。一把勺儿会易主若干,却不是勺儿不忠贞。最初,某同学丢勺在寝室了,或折断抛了,或掉在地上染了土,都有可能。取盆儿的当儿,顺手将旁边盆里的勺儿拿过来。旁边盆儿的主人见盆中无勺儿,骂上两句,也从另一盆中牵羊过来。依此,丢勺儿的事儿天天上演。拿来拿去,开学初的一把勺儿再回到主人盆里也是有可能的。这是“勺子的奇幻漂流记”。拿顺手了,也就不怕丢勺子。
也有不屑于“拾遗行路以污其行”的,想出很多办法。不买很考究的长勺,长勺丢了委实可惜。买普通的短勺,且多买,买四五个,有斗气的意味。把勺子带到教室也是办法。纸一包,装在兜里,放在书桌洞中,核心武器带在身边,亲密无间,还怎么丢。这多是女生的办法。也有故意“虐勺”的,把勺把儿掰断一截或将勺头捏扁,以丑相示人。
96年“闹肠炎”时期丢勺事件似乎绝迹。“扎大”校内谈肠炎色变,成批次住院。蓝旗有个李姓小伙子几乎送命。谁都有可能是潜在病源。拿别人勺等于给自己一个感染的机会,不怕死才会那么干。饭盆儿架上释放着强烈的高锰酸钾消毒液气味。打开饭盆儿,勺就安全地“睡”在里边。若说还有敢拿人勺的,也只乌盟武老大一人。嘿嘿一笑,“管球他的了”。战士一枚!查清肠炎病源,来自学校深水井,与食堂无干。勺子又开始了漂流了。
科长任林宏开校规校纪大会,以丢勺子为例讲校园风气,十分严肃,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劲头儿。然而终是没能禁住。丢勺子便如导演与女主角之间的碰撞,属“潜规则”一类,如何禁得住。
用了四年勺子,使筷子水平倒没稍减,看来勺子、筷子毕竟是一脉相承。
水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