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喜欢她留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好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配角:┃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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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急
宝馨站在京城六月的阳光下,晒得浑身滚烫。
北京说在北方,可夏日里头没有半点清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压的人灰头土脸,汗如雨下。
安乐堂之外是一条狭窄逼仄的胡同。她垫着脚站在门口张望,眼里漏出几分着急。
这会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阳光直喇喇的照下来,叫人连个遮挡都不好找。人站在太阳底下,晒得眼前白晃晃的。
正着急的时候,终于胡同的那边,出现一抹青色的瘦弱身影。在这个能把人热的一窍升天的热浪里,这一抹青色顿时叫宝馨的双眼倏地一亮。
她朝门内迅速张望了一下,然后急急忙忙走出去。
穿着内侍青袍,头戴纱帽的小太监见着她脸上堆满了笑,而后腰稳稳当当弯下来,“给徐姐姐问好~”
“好、好!”宝馨伸手就去捞面前的赵小六儿,“六儿,事办妥了没?”
赵小六儿生的活似个猴精,明明十二三岁,却身量矮小。一张脸上五官险些都挤在了一块,乍一眼看上去就像个猴儿。
他听宝馨这话,哟嚯的叫出了声,“冯爷爷亲自吩咐小的事,哪里有办不成的?”说着,赵小六儿伸手入袖筒,掏出了一只荷包来,“徐姐姐,这是在内市里卖得来的钱,你点点数?”
宝馨接过,手指捏了捏。比预想里头的稍微少了点,她心里头和明镜似得。宫里头这群太监,下头没了□□,就越发的贪财,拜托他们办事儿,除非是对食,不然哪怕是只鸟儿,他们都要拔几根毛。
之后自己少不得要和他们打交道,只能暂时忍下了。
“六儿你办事,我放心。”宝馨采选自江南,进宫的时候,被尚宫和老宫人们调~教过,官话说的差不离,不过私下说话的时候,还是容易露出点乡音来。
赵小六呀了一声,“徐姐姐,你还有甚么话要小的带给冯爷爷吗?”
这话一棍子就戳在她的心窝子上,宝馨咬住嘴唇,漂亮的眼睛里积蓄起一阵水雾,她生的美,杏眼桃腮,肌肤白皙,似乎只要拿指甲一掐就能冒出水来。端端的是江南美人样儿。
赵小六儿虽然是个太监,下头没了个物件,也不妨碍他怜香惜玉,他们这些太监,恰好因为没了那个东西,所以对这些宫女们的美貌越发的敏感。
赵小六看她红了眼,不由得腰躬的更低,“徐姐姐别哭啊。”
“原本冯哥哥救了我,我也该知足。”宝馨紧紧攥住荷包,“可是我在安乐堂都呆了一段时间了。这宫里的规矩,被发落到这里的宫人要是没有被赦免,就要送到浣衣局去。我这……”
宝馨想到这里,不由得小声啜泣起来。
美人儿哭泣,不必嚎啕顿足,几滴眼泪和软软的轻泣,哪怕郎心似铁也能化作绕指柔。赵小六儿慌了神,“姐姐别哭啊,这话我一定带到冯爷爷那里,到时候一定化险为夷!”
宝馨手里攥着衣袖擦着眼角,听了他这话,勉为其难放下手来,露出微红的眼睛,“那就多谢你了。”
“给姐姐办事,哪里能用谢呢。只求姐姐能在冯爷面前美言几句。”赵小六儿人小肚子里头的机灵不少,见着宝馨停了泪,立刻笑嘻嘻了。
宝馨和赵小六儿说了几句话之后,也没多留他,直接让他快些回去。
瞧着赵小六消失在胡同的另外一边,宝馨提起裙子赶紧往里头走。
安乐堂名为安乐,其实是太监和宫女们的半个葬身之地,太监宫女们病了或者是被主子们罚了打了,就会发配到安乐堂来。若是死了,直接拉到净乐堂一把火烧了,不过就算命好没被主子们打死,下场也不好。
要是没有赦免,就算活下一条命,也得去浣衣局。宫女们提起浣衣局,人人变色,那地方,只消两三个月,就能把人给折磨死。
宝馨心里好似有火烧,她脚下走的越发快了。
安乐堂里死气沉沉,除去外头看门的几个太监之外,几乎没有见到多少人出来走动。
她走回自己住的屋子,脚跨进去,就听到人欢喜的叫,“你回来了?”
床上的年少宫女见着宝馨进来,马上穿好鞋下来,宝馨把荷包拿出来,倒出一半来给她。那个少年宫女名叫杏兰,和她一样,也是被伺候的主子给打了一顿丢到这里来。那会她的伤势稍微好了些,见着被抬来的杏兰奄奄一息,动了恻隐之心,从自己的药里匀出来一些给她,救了她一命,从此之后,两人的交情就这么结下来了。
杏兰接过来,数了数,惊喜道,“还是你有门路!以前在咸安宫当差的时候,把做好了的东西交给那些阉人,带回来的就几个子儿,还说只值当这几个钱。”杏兰说着,喜滋滋的把钱收到怀里,按住就往床边上推。
照着宫规,宫里头每月初四,宫门大开,各宫这一月下来积攒的所有秽物弃物,统统要运出去。
每月的这个时候,从御马监一路到北海东那都是出来买卖东西的地摊儿。既然在御马监那里,自然归御马监管,太监们势利眼,见着是御马监的人,也不敢砍价砍的太狠。
“馨姐儿辛苦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把脸。”说着,杏兰从脸盆架子上拿起铜盆就往外头走。
杏兰一走,屋子里头就剩下宝馨一个人。宝馨坐在床上,把荷包里头剩下来的钱给倒出来,仔仔细细数了几回,从褥子下翻出一个钱袋来,小心翼翼的把钱都给倒到那个袋子里头。捏捏钱袋,她这心里才算是有点儿着落。
进宫的时候,她身上穿的,手里带的,都被尚宫局的人给一块剥了。说是进宫之后,宫女们的一切用度都会有尚宫局来发。
真是信了那群老尚宫的邪!
进宫之后,宝馨发现,这宫里也是处处要钱,尚宫局照着规矩发的那些东西还不够嚼用的。要是想要别的,那就得用钱。
宝馨攥紧钱袋,放在耳边轻轻一摇,听到里头的铜钱发出哐当的声音,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
外头杏兰已经打了一盆水进来了,宝馨马上把钱袋给塞回褥子下头,伸手把裙子给整理整齐。
杏兰抽过架子上的脸巾泡在水里,浸泡过那么一回,才捞起来将水给绞到七八分干。递给宝馨擦脸。
宝馨把头上戴着的帽子脱下来,顿时里头闷着的汗水沿着额头留下来。宫女们都要戴这种纱帽,以前不觉得难受,可是到了夏季,就闷出一头汗了。
“来,擦擦。”
宝馨接过递来的脸巾,把头脸上密密的汗珠给擦干净。井水冰凉,脸巾贴在脸上,凉意沁入肌肤,积在心底的烦躁不安越被这丝丝凉意给安抚下来。
殷红的樱桃小口张了张,喉咙里头半是叹息半是爽快之后的呻~吟。
杏兰坐宝馨身边,“怎么样,那事有着落了没?”
杏兰不说还好,一说,宝馨原本放松享受凉爽的脸顿时垮塌下去,露出个苦相来,“没呢。”
杏兰沉吟一二,“要我说,那群家伙,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恐怕不会答应。”说着,她伸手捅了捅宝馨后腰,“要不你使使力气,和他结个对食儿。”
宝馨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没有立刻答话。杏兰还以为她不愿意,不由得急了,“傻妞子!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再说了,当初冯公公能在坤宁宫那里头把你给捞出来,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又没甚么大不了,难不成你还真想到浣衣局给那些太监洗衣裳啊?”
“怎么可能!”宝馨跳起来,脸上通红,“进了那地儿,还能活命吗?”
杏兰被她这么一吓,险些魂都被她给吓出来,“那你知道还不赶紧的?”
说着,她恨铁不成钢的一把攥住她,“你瞧瞧,多好的机会!御马监呢!多少太监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能进去的,那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还怕没有前程?和冯公公结了对食儿,别说能把眼下这事儿办妥当了,就算将来,他发达了,你里子面子都有了。”
宝馨苦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杏兰嘴里的冯公公就是冯怀,冯怀的爹和宝馨的那个便宜爹是世交,两家关系不错,冯怀本人也比宝馨大上几岁,两个还曾经做了一段时间的玩伴,差点就定了娃娃亲。之所以说差点儿,是因为冯怀的爹才提出来没多久,就得了急病没了。
冯怀家里没了当家人,那些个族人垂涎冯父留下来的遗产,逼迫孤儿寡母闹出不少闹剧来。后来她听说冯怀把家里田地卖给了族人,从此以后和他母亲一块儿没了消息。
没想到再见到却是在尚方局的暗房里头。
她那会入宫满一年,那些尚宫和老宫人见着她规矩学的快,又和别的宫人不同,知文识字,便把她分派到了坤宁宫当差。
宫女们都是这样,进宫之后学规矩,规矩学好之后,再分派到各宫里头当差。
只是宝馨那会想要的是做女官,做女官比做宫女好太多了,不仅仅是吃穿用度,而且地位也比宫女高。
最重要的是,女官们可以被放出宫的几率远远大过宫女。这个是当年开国之时太*祖留下来的规矩,说是女官们到了一定年岁可以放归回家,但是宫女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而做女官的首要条件,就是必须要精通各种经典,甚至倒背如流。
女官们一般是另外采选,和宫人们区分开来。但是也给宫女们留了一条路,宫女们想要做女官就先去内书堂读书,参加尚宫局的考试,从女秀才慢慢升上去。
宝馨的便宜爹生前是个千户,不过家里穷的哐当响,没那个闲钱给她请先生。在家里的时候还需装模作样,到了宫里完全不必遮遮掩掩。
别的宫人嫌弃读书苦读书累,就她一个上内书堂上的最勤快,很快就和同期进宫的宫人们拉开了距离。带她的尚宫见她如此勤奋聪慧,私下也偷偷给她开小灶。
谁知没等到尚宫局的考试,反而等到前往坤宁宫的调令。
宝馨记得那个一直照顾她的陈尚宫叹了又叹,最后谆谆叮嘱到了坤宁宫一定要谨小慎微,不能有半点差池。
结果在皇后身边伺候的第一天,她就明白陈尚宫话语里的深意。
本来新来的宫女还不能到皇后娘娘面前伺候,只能站在外头做些洁扫的活计,结果那天她就得了给皇后奉茶的差事。
别人可能欣喜若狂,可宝馨第一感觉就是不对。给皇后奉茶,少说也要在那些资历深厚的老宫人手底下磨练个一年半载,怎么会贸贸然就叫她上了?当她小心翼翼给皇后奉上茶的时候,只见着宝座上坐着个大红百子衣的女人,伸手接过她奉上的茶,那身着百子衣的女人端着茶碗,看了她一眼,直接重重把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搁。
她记得皇后用的劲儿很大,里头的茶水泼了出来。
“拖出去。”
她被拖到尚方局的暗房里头,两个太监按住她打板子,板子打在肉上啪啪作响。那日行刑的太监没给她口里塞东西,打的受不了了,她拼尽全力喊了一声妈呀。就是那一句,引来了冯怀。
那会她已经被打的半死了,只觉得有人捏起了她下巴,抬起她脸仔细看,旋即听得耳边有个如同珠玉的声音道,“见着怪可怜的,这段日子坤宁宫那边没了好几个了,今个松松手看在我薄面上,就当做回善事,到时候下了阴曹地府,见着阎王爷也有话好说。”
就是冯怀的这句,她从那群行刑太监手里头逃出一条命来。后来冯怀在安乐堂打点了一下,叫人送来药给她治伤。要不然这会她说不定就真的被拉去净乐堂烧了。
回想起这段往事,宝馨感激冯怀的救命之恩的同时,对皇后恨得牙痒痒。
她上辈子绝对在皇后坟头上蹦迪了。
她特么该把皇后的棺材板子都给蹦穿!
作者有话要说: 宝馨:我要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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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新文啦~~~文有一定的历史参照,但不完全按照原型来~~~
老规矩,不考据哦,爱你们~~~
☆、转机
宝馨为了浣衣局的事,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睡着,也是一夜噩梦,几日下来,整个人都受不了。
天放亮之后,一起来,眼下挂着两抹青黑。杏兰见着,少不得拿帕子给她敷一敷。
宝馨和杏兰两个坐在窗边,拿着丝线布料做些针线活。宫女们都有自己的例钱,但是如今两人都在安乐堂呆着,这钱就别想拿。
于是就只能靠自己做些女红,托太监带出去换点零花了。
宝馨坐在窗台边,丝线在手指间飞快的翻飞,正做着,那边的杏兰突然哭起来。
宝馨吓了一跳,“怎么了?”
杏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到宝馨问,颤着手儿伸出去指着地上的两只鞋,“我刚刚打了个卦,是凶!”
宝馨伸长脖子一看,只见地上两只绣鞋被丢在凳子不远处,鞋尖儿一只冲外,一只朝内。宫里不准弄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这些都是禁忌,但是宫女们私下还是会偷偷打个卦,只是器物不同,例如兰杏的那两只鞋。
宝馨吐了吐舌头,“不过两只鞋,丢出去,脚勾回来就是,哭甚么?”
杏兰哽噎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抹泪,“我就我们俩的事儿问了个卦。”说着她悲从心来,哭的更加厉害。
两人都是被贬到这里来的,得到赦免,简直痴人说梦话,可宫规如铁,两人要是进了浣衣局还是死路一条。
也难怪杏兰会这么伤心。
杏兰方才做的针线活被丢到了一边,宝馨捡了起来。上头的帕子才绣了个头,她拈起针,嘶了一声,指头上被针尖给戳破了,冒出了血珠子,宝馨坐在那里,泪珠子哗哗直掉,和杏兰一块两个人哭成一团。
两人咬着牙,死活不哭出声来。
宝馨哭的直抽气,她胡乱把脸一擦,丢开手里的东西,直接下来,两腿用力的在地上蹬了蹬,她几乎是恶狠狠的抬头,两只眼睛里冒出凶光。
这模样看的杏兰把哭声都哽在了喉咙眼里,坐在那里,浑身僵着。
“都这会了,哭也没用。”宝馨两眼通红,哑着嗓子,站在那里,生生憋出一丝凶悍。
就在这会,外头冒出个太监的脑袋来,“徐内人在不在?”
宝馨掉过头去,立刻答道“在的。”
“过来,有事交与你做。”太监冲她招招手。
宝馨掏出帕子,把脸上残余的泪珠给擦干净了,跟着太监出去。太监带着她兜了半个圈子,把她带到一个阴暗无人的屋子面前,“去吧,把里头打扫干净。”
宝馨应了声,推门而进,一进去就见着个年轻人端坐在椅子上,他身着曳撒,厚实的布料上绣着蟒,手掌上端着一只茶碗。屋内光线昏暗,却也将他两只手衬的莹洁如玉。
年轻人眉眼俊长,几乎长眉入鬓,面如冠玉。他喝茶之时,没有半点声响,茶盖稳稳当当的遮在嘴上,不叫人看到半点不雅。
坐着的椅子不过就是一把老旧的木椅罢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刷过桐油了,显得灰扑扑的,茶碗也只是宫里常见的釉里红缠枝碗,碗体老旧,上头的釉色红的发沉,却偏生衬托的他如出凡尘似得。
他听到声响,放下手里的茶碗,向宝馨看了过来,“你来了?”
宝馨这是第三回见着冯怀,第一回在尚方局暗房里头,她被打的半死,第二回趴在床上,第三回就是眼下了。
“……冯……哥哥?”宝馨咬牙把快要冒出口的‘冯公公’三个字给吞下肚子,她抽了声儿,冲上座的冯怀弯下腰来。
半大女孩子,双目绯红,瞧着就叫人心里生怜。冯怀站起身,几步快走到她面前,伸手稳稳当当托住她的手臂,微使力,就将她整个人稳稳当当的托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冯怀手里还拖着少女纤细的手臂,宫人穿用的青襦袖口并不宽大,可是托在手里却有几分空荡。
冯怀低下头来,“有人给你难受了?”
宝馨咬住唇,眼泪珠子在眼眶里头打滚,这模样落到冯怀眼里,就是她强忍着不落泪的模样。
“有人欺负了你,你只管和我说,我给你撑腰。”
他越是和气,面前的少女眼圈就越红,她拼命摇头,可小巧的鼻翼一缩一张,很明显是有心事。
他想起了赵六和他提起的那些话,恍然大悟。
“你是为了那事着急?”
宝馨就等着他说出来,他一说,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滚动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她哽咽着连连点头。
“冯哥哥……我该怎么办啊……”她双肩轻颤,泪珠子流满了脸庞,“我、我给你行大礼,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以后恐怕再也不能见面了。”
话里竟然是没有提一句请冯怀伸伸手,拉她一把。
宝馨脸儿半仰,可怜兮兮的望他,眼里没有半点光彩,似乎已经真的绝望了。脸颊因为哭泣而绯红,她原本就生的白皙,面色红里透红,隐约间有些诱人。
她今年十三岁,豆蔻年华,正是花芽刚出风情未成的年岁。欲露未出,欲说还休,比□□裸的勾引还有诱惑力。
杏兰说的那些话,宝馨全都听到心里去了。其实她私下想过,和冯怀结个菜户,对她眼下来说,简直有百利而无一害,反正宫女们想要出宫遥遥无期,宫里头的正常男人除了皇帝就没别人了。而且性命攸关,比起这个,其他都只能算得上小事。
可宝馨真的拿不准冯怀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以前冯怀家境还好的时候,她追在后头叫他冯哥哥,就差一点成了娃娃亲,可那是以前。现在两人这处境,她还真不知道冯怀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要是自己火烧火燎上门投怀送抱,踩了雷那就真坏事了。
只能这么勾引着来。
冯怀瞧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宝馨,有些失笑。十三的女孩儿,哭的满脸泪,还强硬撑着不叫鼻涕给淌下来,保持自己脸上不要太过难看,他抬起手来,轻轻的压在宝馨单薄的肩膀上。
宝馨心里一颤,面上不显,心头狂跳:这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就是为此事来的。”冯怀安抚一般在她的肩上拍了拍,露出几分的亲近,可也没有进一步。
宝馨立刻抬起头来。还不忘把眼泪给抹干净。
“皇后娘娘那里……”宝馨开口,皇后那里她半点都不奢望会有什么宽恕,说实话,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当初怎么开罪这位娘娘的。
冯怀摇头,“皇后娘娘那里恐怕是没有可能了。”
他眼角余光看到宝馨满脸失落,再道,“但是这宫里的门道,也不只有这么一星半点,若是活动活动也不是不可能。”
瞬时那双乌黑的眼睛被点亮了,上一瞬还黯淡无光,这刻就亮如星芒。
“冯哥哥?”宝馨两眼发光,但脸上还是那般无辜。
冯怀的手从她肩膀上抬起来,徐徐道,“只是,这走的不是明路,先要委屈你一二。”
“冯哥哥肯伸以援手,我就很感激了。”宝馨此刻停了泪,在冯怀的手边乖巧的像只温顺的猫儿。
冯怀温言道,“那好,我叫人去安排,这事不能做的太明显,所以先委屈你。”
能不去浣衣局就算是祖上冒青烟,其他地方都无所谓了,宝馨点头应下,又想起了杏兰。两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头,相互照顾,这么段日子下来,感情已经处出来了。她犹豫了。
冯怀见她眼里的欢喜停滞了那么瞬间,“怎么了?”
“冯哥哥,我……”宝馨低下头,双手搓着袖角,满脸不安,她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和我一个房的还有个叫杏兰的,她和我差不多一块进来……”
话语没有说话,但冯怀已经明白她的意思。这宫里头最少的就是人情,眼瞧着面前这少女胆怯却还要强撑着给人说情。心下半是好笑,半是感叹。
“我知道了,你去吧。”
宝馨晕乎乎的回到自己房里,才回来,杏兰就围上来,“是不是冯公公来见你了?”
他们这儿偏僻的很,除非是在这里当差的,不然谁愿意来,都觉得晦气。冯怀能来这么几次,在杏兰看来,足见情谊深厚。
宝馨点点头。
杏兰一下欣喜起来,抓住她的手,“那你……”
宝馨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我……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个意思呢。不过,听意思,应该能活动活动。”
杏兰闻言大喜,双手合十,嘴里阿弥陀佛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 宝馨:嗷,大腿我来了!
冯怀笑眯眯
男主:Σ(°△°
)︴难道你的大腿不是我吗??!
**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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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
皇后是后宫之主,但宫内还有六局二十四司,太监们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但是皇后就不一定了。
宝馨得了冯怀那句话,忐忑不安的等了好几日,有一日,一个太监上门,对着屋子里头的宝馨和杏兰道,“你们两个收拾一下,别处缺人手。”
宝馨一听,转头就和杏兰两眼对上,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狂喜。杏兰双膝一弯,直接就给宝馨给跪下了。
她这段时日也走动了不少,但心里明白,还是宝馨给她在那位冯公公面前美言了几句。
“馨姐儿,你救了我这回,日后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报答你的恩情!”
还不等宝馨把地上的杏兰给拉起来。外头太监等的不耐烦,“快点快点,别耽误时辰!”
杏兰抹了泪,从地上起来,宝馨塞给她一方帕子,挤眉弄眼冲她笑,“日后再见,可别忘了我。”
杏兰嗳了一声,攥住帕子擦眼角的泪。
两人很快就收拾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几套换洗衣裳还有自己积攒下来的积蓄。
到了门外,宝馨和杏兰分头走。
临走的时候,宝馨回头看了一眼。安乐堂的门口和以前一样,两扇门无精打采的敞着,上头的漆落了几块,在烈日下头越发破败和斑驳。
她从鼻子里头长长的喷出两道气。脚下快走几步,跟上前头太监。脚狠狠踩在地上,透着无尽的欢快还有一股恶狠狠的戾气。
她终于从这个鬼地方出来了。宝馨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嘴角不由得弯了弯,唇边露出浅浅梨涡。
宝馨到底不是走正道出来的,所以不能明目张胆的跑到人前去。
一来是为了避人耳目,二来地方清净事也少,没有难伺候的主子,也没有勾心斗角。
不得不说,冯怀安排的可真不错。宝馨一脚踩到那个院子里头的时候,自个生生被门上落下的灰尘呛出了个大喷嚏。
她抱着包袱环视一圈,只见院子里头门窗紧闭,屋檐下头挂着厚厚的蜘蛛网。也不知道多少时候没有打扫过了。
顿时美人的小脸蛋儿一白,开始的开心劲头没了踪迹。
“这、这里多久没有人呆过了?”宝馨满脸的饱受惊吓,看向前头的带路太监。
太监左右看了一下,嘿笑了两声,“谁知道,这宫里头没人呆的地方多着呢。”说着回头乜她,“再说了,这地儿再不好,也比安乐堂好不是?”
宝馨立刻低下头来,满脸的受教,“公公说的对。”
太监把宝馨送到那里就走了。
宝馨推开门,一股烟尘铺面而来,呛得她咳嗽了好会都没有缓过来。
宝馨把门都给打开,好好的通了一回气,包袱搁在外头,自己卷起袖子,用布把头发给包了打扫起来。
既然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那就闭上嘴,多做事少抱怨。
窗户门都打开,她拿个鸡毛掸子到处弹灰,而后打来水,仔仔细细打扫。
屋子里头的东西能抬出来的,都抬到院子里头让太阳晒晒,好把上头的那股陈朽味儿给去了。
宝馨搬开一个矮桌,见着一只细小的黑影飞快的贴着墙根窜过去。吓得宝馨尖叫几声,连桌子也顾不得了,直接跑到外头,过了好会,才敢进来。
打扫了一天,勉勉强强才把一间屋子给收拾干净。还有其他几间,宝馨不打算再劳动自己可怜的腰腿。
这个地儿她可不打算久待,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把自己住的那间收拾出来就行了。
太阳落山,东西都收回去,回头给自己开了火,随便吃点东西,摸着饱饱的肚子。她一骨碌继续躺收拾好了的床上去。
床上就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不过现在夏天,除了有些硌之外,倒也没什么。
长夜漫漫,外面院子里头树上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到了晚上安静下来,换成虫子们此起彼伏大合唱了。似乎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会已经来了人,好一派热闹。
宝馨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屋子内的油灯已经灭了,外头也不知什么虫嘶声力竭的叫,一浪接着一浪,她心头越发烦躁。
这出了安乐堂,固然好事。可是接下来要在这儿呆多久,她心里也没有个底儿。至于去找冯怀,她可没有那个本事一路直接找到御马监去。
这一步走错,把以前的那点点情分给折腾光了,那就糟糕。何况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冯怀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宝馨纠结的抱住单薄的被子在床上滚了两三圈,死活睡不着,好像故意要和她作对似得,外头的虫鸣越发高昂,一声赛过一声。她心烦意燥,最后只能抓起被子把脑袋给捂住。闹到大半夜才睡下。
接下来几日,就是赶着打扫。这地方不知道多久没人住过了,又地处偏僻,野草长的能有小腿高,必须得收拾一下。
宫女们能开火,这地方以前也不知道是哪所宫殿,虽然小,但一应俱全,还有个做饭的地儿。
正好把刀磨磨割草。
割草的活计她以前也干过,家里虽说是个千户,但是早就穷了。那会家里的大哥还要忙着继承爹留下的武职,结果上头卡着伸手要钱,全家上下急的快要上吊。她自小各种活也干,只是不会做太多粗活,免得把手给磨出茧子来。
她把一件上衣披在头顶,像个普通农妇弯腰割草,一把草割下来,随意丢到一旁,等到初四那日,叫个太监给运出去。
正干活,听得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地方就是个冷宫,除了她之外,就没别人,什么时候多出个人来了?
她转头去看,只见着个青袍小太监站在高高的野草里头,满脸茫然望她,眼底里头还有见着生人的惊惶。
那小太监看着小小的,估计有七岁上下,身上青袍穿着有些不太合身,歪歪斜斜,领口也没用纸衬贴着,浆洗的都发黄了。
宫里常有年岁小的内侍宫女,她见过四五岁就进宫的小宫女,见着个小太监也没什么。
她站起身来,“这地方……你怎么过来的?”
这一块偏僻的很,她来的时候都没有在附近看着个人。也不知道这小太监是怎么窜到这里来的。
“你跑这儿来,你干爹不骂你?”宝馨在这儿难得见得个人,不由得和他说话。
来的这几天,她都快要憋坏了。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冷清清的,当初在安乐堂的时候,好歹还有个杏兰作伴,这会杏兰不知道去了何处,她每日里头干完活,就只能看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发呆。
那小太监愣愣望她,一双眼睛黑的叫人发怵,方才宝馨看的不真切,这会瞧清楚了,发现这小太监生的眉清目秀,年岁小,可容貌长得可爱。
可是人却生的瘦瘦小小,面黄肌瘦,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
宫里头的太监不能人道,自然也不可能有孩子,和宫女对食结菜户之余,还会从聪明伶俐的小太监里头选几个可心的收做义子。
太监们对义子,不说十分照料,多少会照拂一二,带在身后,至少脸面上会打理干净了。
宝馨的目光在那个孩子身上游弋了一会,那孩子目光明亮有神,怎么看也不像个傻子。傻子也过不了太监们进宫的那道忘恩桥。
“你……”宝馨还想再说,只见那孩子和受惊了的小猫似得,一路直接窜了出去,头也不回,直接跑了。
留下宝馨在那里,不明所以。
*
夏日暑气重,北方干热,北人觉得炎热不堪,但对江南来的人不算什么。
冯怀才从外面回来,官帽衣角都带上了一股热气,可比较起身后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太监,面颊之上只是微微有层潮气。
一入署房,寒凉铺面而来,终于叫冯怀身后那群人长长松了口气。
京城这股热气已经肆虐大半个月了,这十几天里头一滴雨没有,每日头顶的太阳照的人眼前发白。
冯怀伸手略松了下颌的系带。
御马监掌内府马事,虽然比不得司礼监十二监第一监,二十四衙门之首那么风光热闹,但在二十四衙门里头,也是响当当叫人忽视不得。
冯怀年岁不是很大,但年岁轻轻就占了御马监提督太监一职,虽然比不得前头司礼监掌印那么权势赫赫,但在内侍里头,也是叫人不能小觑。
“司礼监那边又来找事了?”冯怀靠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他扬起头来,看着下首的太监。
司礼监和御马监是最有权柄的两个衙门,尤其司礼监,秉笔太监更是权势赫赫,甚至可以过问十二监的所有事务。常言道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可是不管占上风的是谁,这下风的心里哪里舒服呢。
“正是,司礼监上回将上交的账簿退回,说是交来的关于宫里的账目不对,要咱们再做。”
“每年的账目做好了,那也就是对下了。收支如何,上头清清楚楚,都已经叫人对过了,分文不差——”冯怀说着,舒服的靠在椅上,身体放松。
白皙线条优美的下巴微微抬起,他笑了一声,“这会又要查甚么呢。”
账目有猫腻那是肯定的,宫里的账目和实际上肯定会有出入,有出入的那部分进了不同门路人的肚子。但既然已经定下来,那么就不能容有更改的余地,不然一次这样,御马监对上司礼监,就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
丢份简直丢到老家了。
“就说已经对过。再做也无从做起了。”冯怀道。
“对了,齐贵妃那里要出行用马?”
“是,不过这一时半会的,皇爷也没有说明齐贵妃该用怎样的仪仗。”太监说着又添了一句,“齐贵妃似乎想要皇后的仪仗。”
冯怀笑了一下,“她儿子前不久才封了太子,这会正得意着。也该的。”
齐贵妃是后宫里顶头的宠妃。王皇后对上她都得忍气吞声。
前几个月,齐贵妃儿子满了周岁,皇帝大喜之下令人祝告山川大岳册封太子,原先的齐德妃也一跃成了贵妃。
齐贵妃原先就得宠,她在那里,几乎能把皇帝给占了个圆,别的妃嫔,别说吃肉,连汤都没得一口。这些年齐贵妃受宠风头正盛,生了皇长子以后,对皇后之位也越发有野心起来。
这段时日,用度直逼坤宁宫。这会出宫拜佛的仪仗也要和皇后看齐了。
说起来宝馨那个丫头挨罚,正好就是皇帝要册封太子那会。可怜孩子,被皇后当出气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馨咬住手帕:接下来要怎么抱大腿
男主默默伸出一条腿来
宝馨一瞥:啧,真细
男主:/(ㄒoㄒ)/~~
☆、傻子
冯怀处理好事之后,抬足出门,一只脚才出门槛,想起宝馨来,“那事都办妥了吗?”
后面一个叫赵春的太监立刻弯腰,“都办妥了。地方清净,等一段时间,就安排徐内人到别处去。”
冯怀点了点头。
直接抬足去了翊坤宫。
坤宁宫和乾清宫一道处在宫城的中轴线上,东西六宫里,翊坤宫和承乾宫一左一右,分立在坤宁宫两边。是地位尊贵的妃子居住之所。
不过再尊贵,也不如坤宁宫那般名正言顺。
冯怀进翊坤宫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禀告过齐贵妃。待到冯怀进去的时候,就见着主座上坐着个身着水红褙子的年轻女人,红罗裙下露出两处小小地一点。
女人一头乌发在头顶盘成发髻,发髻上带着一盘狄髻,上插桃挑心等各类首饰,将上面戴了个满当。
“哟,冯怀你来了。”齐贵妃抱着怀中襁褓,笑道。
怀里抱着的便是前不久被册封太子的朱载淳,才满周岁,还在吃奶呢,刚才吃过奶,已经睡熟了。
冯怀一抬眼,瞥了齐贵妃一眼。齐贵妃和王皇后一样,都是采选自顺天府,但两人风格却迥然不同,王皇后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身量高挑,眉眼细长,似乎是天生的端庄样儿,和庙里头的菩萨面相像了五六分。而这位齐贵妃,生在顺天府,却生了一张南方佳丽的脸,杏眼桃腮,身材更是苗条纤细,。
“臣拜见娘娘。”冯怀口里这么说着,却并不对齐贵妃跪拜,只是腰弯下而已。
齐贵妃也不以为意,“你如今大有出息了,”说着,她含笑觑着冯怀,“你出息了,也该别忘记挖井人喃。”
“臣从未忘记娘娘的恩德。”冯怀说着,腰弯的更低。
虽然比不上跪拜,但他如此姿态还是叫齐贵妃很是满意。
齐贵妃看了一眼左右,“都退下。”
不多时,室内的人便退了出去。只留下齐贵妃和冯怀两个,“如今我心里老大不痛快。”
“如今太子已封,娘娘也晋封为贵妃,事事称心如意,还有何事能让娘娘不痛快呢?”冯怀躬身道。
齐贵妃杏目一横,“难道你还不知?如今还有谁能让我不痛快?”她看了一眼左右,宫女太监俱以退下,怀里孩子又是个不知事的,睡的正香。
她面上似笑非笑,“还不是坤宁宫那边。”
冯怀不答话,保持着躬腰的姿势。
“如今太子的名分已经定下了,但是我如今却还是贵妃。我这几日听那些老宫女说古,发现自古以来,太子之母都是皇后,如今我这样,算的了甚么呢?”
齐贵妃说着默默叹口气,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若是坤宁宫出身官宦之家那也就罢了。但是她的出身可不比我高。”齐贵妃说着,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我家里是做小官的没错,可她的爹还是个大街上算命的呢!比起来,我的出身都还在她头上。”
当年国朝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为了避免避免外戚干政,定了规矩,但凡后宫后妃皆从平民良家中择选。所以后妃中家世不显。
齐贵妃的爹是顺天府府衙下一个小官,王皇后的父亲直接就是大街上的算命先生。
“娘娘之意是……”冯怀故作迟疑。
“她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几年,除了个公主以外,可一个孩子都没有生过了。”齐贵妃哼笑一声,讥讽十足,“占着茅坑不拉屎,现在也该让贤了吧?”
“这……不知娘娘可从皇爷那里可试探到甚么了?”
“皇爷对她并无甚么情谊,上回我请用皇后所用的明黄,皇爷也没有说甚么。”冯怀正要说话,只听齐贵妃咬牙切齿,“皇爷没有说甚么,倒是太后!”
齐贵妃那次上书请用皇后才能用的明黄,不过是试探,皇帝没有任何表示,但却被太后给驳了回去,而且还派了几个鸡皮老宫人过来,把她给训了一通。
回想起来,齐贵妃心中还是翻涌着一股不甘。
她说着看向冯怀,“你给我个法子。”
“娘娘,现在娘娘在后宫已经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只要太子平安长大,还会没有了娘娘的荣华富贵?”冯怀说着,脸上也浮上了一丝不失恭敬的笑,只是那笑意沉入眼底,隐隐约约露出讥讽的味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齐贵妃抱住儿子,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可很快这笑被狠厉替代,“一想到将来,我要和她一同被尊太后,还要被她压在头上,就不甘心!”
“将来的事,将来自有解决的办法。娘娘何必自扰呢。”
齐贵妃觑站着的大太监,这太监已经做到了御马监提督太监,早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揉搓的小太监了。
“何况坤宁宫那边的动静,也瞒不过娘娘的耳目。”
齐贵妃满意一笑,这倒是真的,王皇后御下严苛,时不时就往外头抬死人。上上下下简直和个筛子似得。
“过来,我倒是有个办法和你说。”齐贵妃冲冯怀招了招手。
冯怀走出翊坤宫的门,前脚刚出宫门的门槛,瞬时脸上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
*
宝馨坐在门槛上,她百无聊赖的重重叹口气。这地儿除了她之外,就再没有别人了,名副其实的冷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都怀疑自己再这么呆下去,恐怕过不了几个月,连话都说不顺了。
她想着重重叹气,低头下来继续打着手里的蝙蝠结,把丝线一段咬住,丝线在手中翻飞。
正忙活着,她听到身后有衣料的窸窸窣窣声。
宝馨咬住丝线,故意装着依然忙的样子。那窸窸窣窣从不远处被狗啃似得的小草丛里,一路蔓延到她身后。
她坐在那里,手指上忙活着,丝线在手指间飞快的穿插编织,红色丝线互相穿了个结。
她屏住呼吸,等到那声响离自己再近一点。就像一个猎人等猎物自己钻到拳套里头。只不过她可没有故意设套。
那声音微微小小的,宝馨坐在那儿都能听出发出这个声音的人的小心翼翼。
她等着那声音就停在背后不远处,过了好会,也没有等到那声音再近一步。她察觉到有道目光盯在她背后。
宝馨岿然不动,手指一勾,飞快的打了个结,回头一看。正好和双黑眼对了个正着。
那黑眼的主人吓了一跳,马上和受惊的兔子跳起来就要逃。宝馨比他更快,她纵身一扑,就把那个躲在草里头的小太监给结结实实压在下头。那小太监哪里吃得住她这一压,立扑在地,被宝馨给拎住了后衣领子。
“说,你是哪个公公手下的?”宝馨把这孩子提在手里。
“你放开我!”那小太监被她提起来,手脚挥舞挣扎。
“我还没说你呢。”宝馨抓住他,哪里那么容易把他给放了,“没事跑到这里,是不是要偷东西!”
“我没有!”小太监挣扎着,拎在他领子后的手纤细但不是那么没力,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头,也没能挣脱开。
“还说没有呢,那你鬼鬼祟祟的干甚么!”宝馨说完,那张牙舞爪的小太监奋力扭过头来,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一口重重咬在她玉白的腕子上。
“啊!”宝馨痛叫,手不由自主松开。那小太监得以两脚落地,撒开脚丫子就要跑。
宝馨哪里肯白白挨咬,脚一扫,小太监立刻扑地。脸面朝大地砸了下去,那声音听着宝馨都觉得有些牙酸。
小太监两手撑在地面上,一抬头,鼻子下头挂了两条鼻血。
宝馨直接伸手把人给提起来,她见到那小太监如此凄凉的面相,不由得一愣。那孩子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恶狠狠的瞪她。
“你是猫还是狗,还咬人!”宝馨故作恶气道。
“我没有,是你诬陷我!”
宝馨呼出口气,手一伸,给他看手上的牙印,“那这个呢?”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拿着一双眼睛瞪她。
“不说了是吧?问话不说,你干爹就是这么教你的?今天我就替你干爹教训你!”说着她把小太监横过来,就要扒他裤子。
“你放开我,放开我!”
小太监挣扎,结果还是被宝馨给掀开外头的曳撒,手抬起还没打下去。小太监抽噎了起来,等了好会,却迟迟没等到打到屁股上的巴掌。
宝馨转过脑袋,深深吸了气,好让自己的肺能活动开一些。
她松开腿上的孩子。那孩子抽抽噎噎抹着眼泪起来,一张小脸向下垮着。
“你——多久没有洗过了?”他犹自伤心呢,却听到面前宫女来了这么一句。
宝馨见那孩子僵在那里,脸上涨红。她也不是真的要把人怎么样。她伸手到袖子里头,摸出一只油纸包,打开了是几块龙须糖。
“给你吃,别哭了。”
这宫里苦命人多。虽然见得多了,但不代表她真的心如冷铁。
那孩子眼巴巴瞅她,面前这宫女儿生的很漂亮,身上衣裳整洁,不同他偷偷看过的那些宫女,浑身上下泛着垂死的暮气。
而且……
他贪婪的嗅了嗅空气里淡淡的甜香,孩子对甜食追逐的天性,让他伸出手来,接过了她手里的纸包。
这糖还是小太监从宫外带进来的,宫里头没有这庶民的甜食。宝馨瞧着这孩子拿起一块斯斯文文的咬了一块。
这宫里太监,绝大多数出身卑贱,但也有例外的。有些犯官犯了事,成年男人掉了脑袋不说,家里女人还有男孩儿就会被送入宫。
“你干爹对你不好?”宝馨问。
小太监一顿,抬头看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都是迷茫。
宝馨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叹气。这也不必问了,瞧这孩子样子。身上衣裳都不合身,一股味儿,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对义子好的人。
小太监抱住油纸包,嘴里含着龙须糖,糖须在嘴里含着,味蕾上满满是甜味。他听了她的话,双眸满是不解的看她。
宝馨对上他那双眼睛,茫然无知,纯良如同小鹿。顿时心下一个咯噔:完了,该不是遇见小傻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宝馨:你再不乖我就打你屁股了哦!!!
??咬住手帕:你打我,终有一天我要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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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爱你们(づ ̄3 ̄)づ╭?~
☆、齐全
宝馨听说有些老太监,不知在宫廷里头待久了导致心理扭曲,还是怎么样。一面折腾手下的小太监,一面给小太监说为你好。
自己该别是遇上这种了吧?
宝馨和小太监眼瞪眼。她瞧见小太监生的瘦瘦小小,身上那衣裳,简直就和麻袋似得晃。
她拿过放在一边的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喝口水。”
小太监道了声谢,接过来。
宝馨坐在他身边,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笨。这小太监能在冷宫附近晃荡,看样子,带他的义父自然没有多少权势。熬了一辈子没出头的,正常人都会有点心理扭曲,更何况是太监。早就变态的不像个人样了。
“我是刚来这里的。”宝馨首先打开了话匣子,“没想到这附近还有人。”
小太监砸吧砸吧嘴,已经吃完了一块龙须糖。他把剩下来的包好还给宝馨。
宝馨拿出去了,就没想着这小家伙还能给她送回来。
“你不吃了?”
小太监摇摇头,“先生说过,点到为止。不能太贪图口腹之欲……”
宝馨闻言哑然,“你到内书堂读过书?”
小太监颞颥了几下,头低着,过了好会,抬起头来对她重重点头,“嗯!”
“哎哟。”宝馨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个素未谋面变态老太监了。瞧这孩子的样儿,得到的照顾并不算好。但是却又能下力气叫义子去上内书堂。
要知道内书堂也不是谁都能去的。
“好了不说这个,你来这里是干甚么呀?”宝馨说起这个有几分好奇,这里除了她之外,就没见着有其他人。这儿的鸟都不怕人!
那小太监觑她好会,低下头来,靴尖儿不停的在地上划。
“是不是过来玩的?”宝馨见他不答,问道。
小太监吃了一惊,抬头直愣愣的看她。宝馨胸脯一挺,背脊挺得笔直,略有些得意,“像你这种小家伙,到这个地方来,不是为了玩还能是甚么?”
小太监眨眨眼看着面前这个貌美的小宫女,有些心虚的别开眼,而后学着她的模样,直直的挺直小身板,点点头。
这地方在她来之前,除了几间房子就是一片荒地儿,野草都生的老高。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的确是个玩耍的好去处。
“早说呀。”宝馨好笑的望着他,“你见着我就跑,我不把你当坏人才怪。早些说清楚不就没方才那事了?”说着,宝馨乜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牙印。那一口可咬的真深,都破皮了,可见这小家伙可是拼了老命咬自个。
小太监脸上一红,脑袋垂了下来,“这个我……对不住。”
“别这样了。”宝馨随意舀过一瓢水,把手臂上的伤口洗了洗。她见小太监衣领上浆洗的发黄,想起这小家伙也不知道几日没有换洗过,掀开衣裳就冒出股馊味。
“进宫的时候,你干爹没有提点过你,说衣领要用纸衬着?不然这衣服洗的次数多了,也麻烦。”宝馨怪道。
她进宫第一天,老宫女就教她们这些小宫女如何裁剪纸张把衣领护住。不但衣领看上去洁白如雪赏心悦目,而且也免去了时常浆洗的麻烦。
小太监低头,“先生没说过。”
“罢了。”宝馨都快被他的那个干爹给弄糊涂了,要说对义子差,又打点送人去内书堂。说对义子好吧,宝馨上上下下打量这孩子,实在是看不出多少好的样子。
瘦瘦小小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跑似得。浑身上下的肉加在一块也不知道有没有二两,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儿。
宝馨反身回去拿出个馒头给他。
小太监接过来,将馒头捏成几块塞到嘴里,就着水慢慢吃。
天热,虽然放了会,但是馒头还是有点热气,吃到肚子里头暖和和的舒舒服服。他吃完了,有些羞涩,平白无故的咬了人一口,回头还吃了她东西。
宝馨看出小太监的羞敛,掩口一笑,“没事,我这人啊,天生心善。力所能及的事儿,伸伸手罢了。”
她说着,抱着膝盖,“你还没说你干爹在哪里当差呢。”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先生不让说。”
“那就算了。”宝馨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她也不是非要知道那个老太监是谁。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可能带着人上门讲道理去。
“我是新来的。到这地方还没多久呢。”
小太监点点头,“以前这地方都没人住。”
“是啊,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住过了,我来打扫的时候,花了好打的力气。现在还留着一片草没有拔完呢。”
小太监闻言看了一眼那边被除了一半的草。因为长期没人居住,自然也没有打扫太监过来定时清除野草。那些野草从地砖罅隙里钻了出来,生出长长的叶条,在阳光里随着清风左右摇摆。
“要不我帮你?”小太监问。
宝馨的目光在小太监那瘦小的身板上溜了一圈,“算了。”
这小身板她怕把孩子给折腾出毛病来了。
宝馨在这儿呆久了,闷得慌,有个人陪着说话正好。那小太监也知趣,在那里陪着坐了会,等到吃饭的点,就要回去了。
宝馨可怜他吃不饱,塞给他小半个馒头。
“以后要是得空,可以过来。我反正一个人呆着也无趣。”宝馨道。
小太监犹豫了下,点点头。然后和只猫儿似得,踩着轻步子,几下消失在墙角根。宝馨等他走之后,慢吞吞过去,瞧见墙根那里竟然有个狗洞!
这狗洞位置很偏僻,而且前头又有一丛半人高的杂草挡着,要是不靠近,还真的看不出来。
宝馨伸手拂开,比划了一下那个狗洞的大小,正好可以让个身材苗条的人通过。
狗洞的那边是什么,宝馨不知道。她迟疑了一下,弯下腰,正要钻的时候。她猛然抬起身来。
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宝馨盯了那个狗洞半晌,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野草重新把那个狗洞给盖起来。
她拍拍手,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那小太监一连十几日都没有出现过,宝馨也渐渐把他给忘记了,这地方实在是太孤僻,宝馨请之前帮她带东西的太监给她从猫房里头给带只猫来,当然少不了给好处。
宫里宫殿上千,老鼠自然到处都是。养猫司空见惯,不多时,太监就给她抱了只猫来。才一个月大小,才断奶没多久的那种。
原本是要养来抓老鼠,结果成作伴的了。
宝馨一日坐在屋子里头,外头阳光高照,屋子里头的窗户为了通风全部都打开。
小猫儿在外头抓鸟玩儿,顺便练习捕猎。宝馨做着手里的活计,突然小猫突然嗷叫起来,叫声很警惕,似乎见着了生人。
宝馨丢开手里的针线活,趴住窗口,半边身子就探出了窗外。
只见着一个半大的小太监站在那里,一团毛球炸开了毛,冲他喵嗷直叫。
宝馨看清楚那个小太监,哟了一声,马上跳下来。
“你来了?”
两人不过见了两次面,宝馨的口吻却熟稔的和老朋友似得。小太监似乎没有见过宝馨这么厚脸皮的,站在那里,手脚无措。
宝馨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半点都不见外,“好久不见你了,瞧着好似高了点。”
小太监转头看了一眼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只手生的白皙,骨肉匀称,手指修长,指甲修的整齐,指甲缝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他不由自主红了脸颊。
“先生说,男女授受不亲……”
宝馨差点喷笑出来。她是女没错,可是这小家伙哪里是个男哟!
她憋住笑,点点头,“嗯,你说的很对。”然后自然无比的收回手,“这么多天都没见着你,去哪里了啊?”
宝馨见他眼睛看着别处,嘴唇动了好几下,“若是不方便,不说就算了。”
小太监得了这句,冲宝馨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收拾出个地方,让他进来坐坐。看他这样,也不像有差事的样。
小太监踟蹰了下,还是进来了。
这块地儿只有她一个人住着,但是收拾的很干净,一切整整齐齐。
宝馨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来喝了。
“我就是看院子的,这里没有多少好东西,你也别介意。”宝馨道。
小太监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得。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呢。”宝馨说着,自我介绍,“我叫宝馨。”
生怕自己略带江南口音的官话他听不明白,她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写给他看。
“我、我叫……”小太监看着外头,咬住下唇,似乎很为难,看到外头一块石头,“你就叫我石头好了。”
“这甚么名儿?”宝馨一听就知道是这孩子临时想出来的。她一看他自己都心虚的样儿,软下心来,“好好好,我就叫你了,小石头啊。”
小太监冲她抿嘴笑。
“这里都没个人气。”宝馨冲他抱怨,“要不是每月初四都有太监上门清除不要的东西,还真当与世隔绝呢。”
小太监嗯嗯了两声。
“来,给你吃这个。”宝馨拿出一盒子窝丝糖来。这些都是冯怀让人送过来的,她舍不得吃,拿出来给小太监了。
孩子天生喜欢甜食,宝馨给他拿了两块,“吃多了,到时候你牙疼。”
小太监欣喜笑,嗳了一声,接来迫不及待塞到嘴里,嘴里的甜味比以前吃的奶糕要浓厚的多,还有些许芝麻的香味。
宝馨给他又倒了一杯水。这糖是宫里的,用料比外头的足的多。这一口下去,她都怕他给甜到哭了。
小太监把糖给吃下肚子,然后一口气喝了不少水。
“我说吧,别吃太急。”宝馨一只胳膊撑在桌上,看着那个眉目清秀的小家伙把一大杯的水给灌下去。
喝了那么多水,嘴里的甜味被水冲淡。
小家伙坐在那里,他身量不高,坐上去两腿还不能完全够地。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他开口问。
这地方空旷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在,所以他以前都放心在这块地通行。都没想过还能有人来。
宝馨牵强一笑,“开罪了娘娘呗,”说着,心底隐约有些火,“说实话,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点得罪了娘娘呢。”
宝馨在安乐堂养伤的时候,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点开罪了皇后。后来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
毕竟这世上就是有那种无缘无故针对人的混账。王皇后恰巧是千百混账里的一员。
错不在她,那就和她无关。
小太监坐在那里听的一愣一愣的。
“吓到你了?”宝馨问。
小太监呆愣愣的,他刚想摇头,突觉小腹一阵酸胀。他咬牙憋住。
出来的时候因为天热喝了不少水,然后在这儿又灌了一壶。外头天热,汗不停的出,必须多喝水。现在水喝多了,又内急了。
宝馨是呆的太寂寞,想要有个人陪着说几句话。哪怕只是个小孩子也成,不然一个人独处久了,孤单的滋味入骨,难受的抓心挠肺。
坐牢都还有个狱友呢,她这是比坐牢还惨。
宝馨想和他再多说说话,却见着他脸上涨红,曳撒之下双腿的位置鼓成细细的一条。
他咬住唇,一声不吭。宝馨奇怪,刚要问他,只见他猛然跳起来,头上的纱帽就要撞上她的下巴,宝馨目瞪口呆瞧着这孩子夺门而出。
孩子根本就憋不住尿,尤其这尿意来的急且快。宝馨追出去的时候,见着那孩子站在墙根那里,他对面的那堵墙上是一滩水渍。
宝馨呆住了。
太监下头是没东西的,既然没东西,自然不可能和正常男人一样站着小便。
这孩子怎么——
宝馨也不知怎了,上前几步,直接握住他肩膀,转过他身来,眼睛往下头一看。
物件齐全。
轰隆——
她脑袋里头炸开一道雷。
还没等她反应,那孩子瞳孔猛然紧缩,随即她后脑勺一阵钝痛。
刹那间,眼前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上来就看人家的XX!!!!
宝馨:我的娘啊!你没有被割掉吗?!
☆、殿下
宝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徐徐醒来。
她做了个梦,梦里是这世的苏州老家。梦到大嫂因为家里缺钱,要把她给个士绅做第十房小妾,她收拾了细软跑出去,结果一头撞见了采选太监。她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手脚都被粗绳给捆了起来,像一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螃蟹,动一下都没办法。
她开口想要说话,惊觉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拼尽了全力,嘴里只能呜呜叫出两声,不比自己养的那只奶猫大多少。
她惊恐万分,睁大眼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置身一间破败的屋舍内。屋子残破,桌凳椅子上也少胳膊少腿,上头的漆脱了,露出光秃秃的木头,一张硕大的蛛网横跨在木头之间。一只蚊虫自投罗网,紧紧的被黏在了蛛网细细密密的蛛丝上,纤细的几条腿不停地划拨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而几个指头之外,一只乌黑硕大的蜘蛛徐徐而来。
宝馨看着这捕食的一幕,自觉自己就是那蛛网上头挂着的虫。
不,比虫都还不如呢。
脑子里初醒的那点点昏沉到了此刻完全不见了,她扭动着脖子四处看。这屋子里头到处摆放着破旧的物件儿,像个杂物间。而且是那种已经弃用了的,除非绑自己的那个人来了,不然恐怕自己死在这里都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尸体。
宝馨试着动了动手脚,结果才一动,手脚好像被黏在了一块,使了使劲,手腕和脚踝处就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费力的翻过一个身,艰难的转动脖子,想要寻个趁手的物件把手上的绳子给割开。
人都绑成这样了,她也不能就这么叫人绑着,坐以待毙啊!
她吃力的看了一圈,在地上刚蠕动两下,紧闭的门此刻吱呀一声开了,室内的昏暗顿时被驱逐了大半,那光照在她脸上,刺的她忍不住闭了眼。
靴子踩在地上的声响,几不可闻。她闭了闭眼,适应了之后,挣扎着抬起头,见到外面走进来一个太监,那人生的有一般男子高,身着红蟒贴里,面白无须。
一般内侍穿青,有权势的太监着红曳撒,这人不仅仅穿红,左右袖臂上绣有一蟒,腰系鸾带。
走进了,宝馨看清楚这太监双鬓微霜,面上保养极好。
她见过冯怀的那一身,这个老太监身上的那一套竟然是比冯怀还要好,恐怕品级不低。
不是司礼监就是御马监的领头人物。她是实在想不起,还有多少太监能穿用蟒服了。
那老年太监走到她面前,站住了脚,低头仔细打量她。地上的宫女给捆成了粽子,那宫女被捆成那样,还能滚倒在地,做个自救的模样。开始进来的时候,她还有一丝惊惶,到了现在那惊惶也就淡了。
老太监袖手看着她,眯了眼打量了一会,过会他开口,“你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宝馨有瞬间的迟钝,刹那她看到那个小太监站在墙角,一回身下面竟然是全的!
全的!
她进宫还不久,但也知道宫里的男人,除了皇帝就没谁了。哪里来的下面是全的男人?
老太监看她一会,她不说话,但是看她眼睛他就明白了,“看来是见到了。”他说着幽幽叹了口气,“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运气不好呢,发配到西内也就罢了,偏偏还看到了。既然如此,就不能叫你活了。”
他话语淡淡的,丝毫听不出有半点的纠结,似乎只是决定了些微小事,不值一提。
侧躺在地的宝馨一听,顿时挣扎起来,喉咙里呜呜叫。
只见这大太监手掌轻轻抬起来,外头冲进来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
“利索点,别流血,这天儿流血容易招来苍蝇。”大太监吩咐道。
那两个健壮的太监应了一声,上前来,一头抱头,一头抬脚。就往外头走,荒芜的院子里头有口井,丢进去再填上石头,保证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不留。
两个太监原本以为把人一丢就完事儿,谁知道抱着的这个不停的挣扎,明明都已经被捆成个粽子了,却不停的扭动,叫他们抬都不好抬,走出一段路,她呸的一声吐掉了堵在口里的破布。
脖颈扭出一道诡异的角度,重重的咬在一个太监的手腕上。
生死关头,她生生咬下那太监一块肉来。
太监疼的啊的惨叫,丢开她,她背砸在地上,脑子里头一阵发昏。那两个太监卷起袖子来,把她拖到井口边,一手揪住了头发,就要往里按。
“住手!”宝馨挣扎着不叫被按入井里头去,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略显稚嫩的呵斥。
一下子场面安静下来,宝馨扭头看见之前那个小太监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喘气,胸脯起伏不定。
“殿下怎么来了?”那老太监快步走出来,他瞥了宝馨这边一眼,“殿下快回去吧,奴婢这里正在料理,污了殿下的眼。”说着那老太监伸手就推他。
小太监仰头看他,“先生以前教我要仁义善,现在先生要杀人,我不能不管!”
宝馨听得云里雾里,但也只是呆了那么瞬间,顿时脑子飞快的转起来。
“奴婢这是为了殿下好,殿下如今不能出面,这宫女子已经知道殿下的身份,而且她又和御马监的提督太监不清不楚,要是声张出去,恐怕对殿下不利。”
“可是,她并没有对我不利。”那孩子急急切切说,“先生,她不过是无心,不是故意的。”
“殿下仁慈,可是这有时候,是仁慈不得的。”
这一老一小的对话传到宝馨的耳朵里,宝馨猛然发劲,挣脱开桎梏她的两个太监。她噗通一下干净利索的就对着一老一小给跪下了。
“公公,殿下,奴婢的确和御马监的冯公公有些许来往。只是他和奴婢曾经在家乡做过一阵子的玩伴,而且奴婢是在前几个月才见到他。”到了这会,她倒是冷静下来了,再慌乱也是没用,“奴婢入宫才一年多,在宫中毫无根系,前段时日更是得罪了贵人,如今还是戴罪在身。在西内几乎不认识一人。”
那红蟒太监只是听着,并无多少触动。这宫女儿的底细他早就查清楚了,坤宁宫那边死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眼前这小姑娘运气好,从王娘娘那里活下一条命,那也没什么。
“奴婢就算是有心,也无处告发啊。”宝馨说着,忍不住痛哭出声,她飞快的看了那个小太监一眼,那个小太监依旧原来一样清瘦,双眼正看向自己,“何况留下奴婢,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还请公公和殿下明察。”
“哦?留下你到底有个甚么用处?”
宝馨一咬牙,“奴婢可以照顾殿下。”
老太监扬眉。
宝馨知道自己这话有点可笑,甚至有点不着边际,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试试,“殿下身体孱弱,眼瞧着有些天生不足,再加上饮食摄入不当,更是瘦弱。现在还好,若是长期以往,恐怕……”
她说着抿了抿唇,“而且奴婢曾经在内书堂读书,颇识得几个字。”
“你读过书?”老太监徐徐开口。
宝馨冲着老太监磕头,“进宫的时候,由尚宫局的陈尚宫举荐到内书堂读过一段时间。”
“尚宫局的陈尚宫,那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能得她的举荐可不容易,你读了甚么书?”
“史记尚书,外面举子们读的,都读。”
老太监听罢,来了点兴致,随口考了宝馨几句,宝馨马上对上下句,丝毫不差。
老太监听后颇为满意,“你方才说,殿下身体孱弱?”
“是。殿下身体有些瘦弱。”宝馨奓着胆子,“应当和饮食不当,肠胃虚弱有关,需要有人仔细照料,准备饮食。”
她这句完全就是自己猜测的。
那个小太监不说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但也没多少肉。一眼就看出营养不良。
这群太监在宫外人眼里,和女人一样多愁善感,其实和女人差得远了。看起来像个女人,其实骨子里头还是男人的大大咧咧,这孩子恐怕没有得到多少细致的照顾。
这群太监根本就不会照顾人。
“先生!”小太监拉了拉老太监的手。
老太监对着这个相貌清秀的男孩,柔了眉眼,“殿下喜欢这个小宫女?”
宝馨马上从地上抬头去窥这个小太监,那小太监转头过来,和她目光对了个正着。她目光凄婉饱含哀求。
“先生,留下她吧。”
老太监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么就留她一条命。”说完,他目光突而一边,厉如尖刀,看到宝馨身上,“你给我好好听着,你在殿下身边好好伺候。若是殿下有个万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太监的话阴森入骨,听得宝馨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心中明白,这话可不只是嘴上威胁几句,而是他真的会这么做。
宝馨重重磕头,额头砸在泥土上。
“奴婢知道!”
她跪在那里,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固。
不管这个老太监说什么,反正先一口答应下来。日后的事怎么样,到时再说。
没死在皇后那里,死在这群残废的手里,那也——太憋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馨:果然遇见你就没好事!
??:你还看了我的哔——这个要怎么算!!!
??伸出腿:还抱不抱了!
宝馨:抱!
☆、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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