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名流年总期大家

大家薛梅

薛梅,当代诗人,诗评家。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教授。

品相:独语中的打开与穿越

——爱斐儿散文诗诗集《非处方用药》印象

薛梅

散文诗是一个诗人的心灵史,独语是其灵性之本。爱斐儿的散文诗独特之处,是不局限于内在自我独语的封闭和隐秘,而类似一个人的风景照,在独语中体现出对心灵和世界的打开与穿越,这是一个不断递进和飞升的过程:首先,独语,是爱斐儿对个体心灵的自我审视,既呈现出锲入灵魂深处的独语姿态,也呈现出浸透情感力度的独语形态。其次,打通,是爱斐儿力度拆除隔膜的藩篱,既打通道家的审美生存,又打通自然的审美生态,从身内向身外,走向对话意识的审美诉求和审美趣味。再次,是穿越,穿越过去,承续文化意味上的调合与平衡;穿越未来,触摸宗教情结,坚定人类大爱,从而接近文本悲悯而高远的境界视域,真正实现文学对当下的现实隐喻。温润,是爱斐儿精神的指向,既是一种生命能量的转化,又是佛家之心的觉悟,其中生命为“君”,灵魂为“臣”,思考为“佐”,热爱为“使”。延异,则是诗集伊人母题的继承与重构,这不仅体现在对男性叙事立场的延异,还体现在女性群像的延异上。

散文诗独语打开穿越温润延异

一件收藏品的审美价值,是与它的品相分不开的。爱斐儿的散文诗集《非处方用药》无疑具有文化品相的独特韵味。“它比岁月香,它比时光暖”(《艾》),可以看做《非处方用药》的自况。

爱斐儿能与百草结缘,或许正是庄周与蝴蝶的现代传奇,是百草找到了爱斐儿,还是爱斐儿找到了百草,只因散文诗一梦,便同心同体,翩然而行,因缘际会,实在奇妙,又无限意,无限意。

一、独语:自我审视

现代散文诗从鼻祖鲁迅那,就已把“独语”的形态发挥到了一种极致:《野草》只属于我自己。这是鲁迅在他独有生命气场中的矛盾体验与生命哲学的表达。自此近百年来而葳蕤不息,名家繁茂,各具风骨。

散文诗,在内心的流程中更适合诗人溯源而行,语流的坐卧急缓,情绪的欢娱哀婉,皆出于个人情致和本色。可见,散文诗不似散文生活照那般细腻随意,也不似小说免冠照那般眉目端正,更不似诗歌艺术照那般修饰绝美,散文诗更像一个人的风景照,景与人的定格与衬托:方位、神态、进入、融合,或者背离,莫不是心灵的自我审视,天然的心性中还有着潜在规约,无意的挥洒中又有着隐约自律,真切的诗境中流露着真切的智性和哲思,这或可称为品相。

爱斐儿的百草景观,正是灵魂的测度和观照

锲入灵魂深处的独语姿态。散文诗其实就是一个诗人的心灵史,“独语”是其灵性之本。爱斐儿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散文诗组章《非处方用药》体现了她的“独语”品相:独特的发现视角和精神定格。

《非处方用药》在如数家珍的《本草纲目》中选取了甘草、桃花散、可待因、五味子、穿心莲、款冬花、忍冬藤、木蝴蝶、灯芯草、金银花、黄芩、防风、连翘、藿香、人参、大黄、天麻、苦参、灵芝、茵陈、地黄、藏红花、梨花、三色堇、沙枣树、草原红花、骆驼刺、红柳、胡杨树、肉苁蓉、佩兰、丹皮、见血封喉、沉香、木笔花(又名辛夷、玉兰等)、艾、独活、向日葵、黄连……等99种中草药名称:这便构成了爱斐儿特定的人文背景,我们恍如看到:在一格格贴有中药标签的朴拙而幽暗的药柜前,白衣天使的爱斐儿和一款中式盘扣夹袄的采药村姑爱斐儿在时光的孔道中有了一次次闪现和身份转换,及至远古的田野山间、丛林峰峦、河谷深涧,那些草药幻化的精灵再一次与爱斐儿重合、分离、再重合、再分离,在天地间演绎着生生不息的情感传说,现在与过往、真实与幻觉、人与灵、爱与恨、环境与生存,都紧紧纠结一体,缠绕一处:“拿起,放下。这时重时轻的一生,这比天高的心,这比纸薄的命。”(《人参》)爱斐儿以“人参”开篇,将百草中最贵气之物与生命最贵重之心寄寓暗合,既从容,又有容,人生一个“养”字已自成高格,所达“形神合一”、“起死回生”实乃人生大境,显然这正是医者与诗人孜孜大爱。

然而,“这时轻时重的一生”,如何能轻易明白和把捉?“使君啊,一个‘念’字,怎能拯救病中的世界重回太平?”(《甘草》)。爱斐儿因“养”而“念”,若苦修之人,“甘草”之心已将医者和诗人共有的身份使命的忧患情愫彰显出来:“你埋下了病根,带走了草药,一遇分离就复发”,人生甘苦无极的轻叹,形成了爱斐儿情感世界的旋光,一格格照亮了幽暗。我们看懂了一个丰富的、立体的、浑身散发出个性风采的、闪亮的女性内心,坚执、深情、热烈、又宽厚、仁慈、友善,温暖,痛着,也爱着,缭绕着一缕缕挥之不去的草药香味,缭绕着我们珍重的活着的气息。因之,《非处方用药》只属于爱斐儿。她活着,她审视着自己。

她说:“不后悔。就是花开得时候无香,迷醉的时候独自眩晕。”

她说:“就是深深地爱着,就是让你的花朵和日升同落同色…(《红柳》)”

她说:“为了热爱,暗香只在情痴处活动。”(《梅花》)

她说:“最幸福的事,就是亲切的音容浮现于良辰美景。/‘我已好好爱过’”《益母草》。

浸透情感力度的独语形态。对于生命个体而言,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病人,同时也是自己的理疗师。作为医生的爱斐儿深谙其道,作为诗人的爱斐儿,更加清楚一个人内心世界的诗意所得,是多么可贵。那种内在的经验、回忆、幻觉和想象,那种难言的感觉、情绪、意识与潜意识,对于当下物欲横流、浮躁喧嚣、信仰缺失、爱情苍白的时代而言,尽管不乏紧张、痛楚和迷惘,但真实的铺开心灵图景,寻找或坚守一份纯美和企盼。

比如《穿心莲》中“太轻的誓言和太重的命运之间,/一种爱怎样摆放才能平衡一个人的一生”的探索,《防风》中“留我独自站在风中,御风、惜风、痛风”的无怨无悔,《藿香》中“就像一粒藿香正气胶囊,把最后一缕芬芳封存在一颗心里”的忠诚和炽烈,比比皆是的情愫——爱情、亲情、友情、大自然之爱,无论是静静的诉说,还是激越的呐喊,最终都旨归于“站着热爱,倒下也要把爱延续……”(《胡杨树》)的精魂所在,这是多么可贵;再能够敬献和给予一份真诚与祝愿,一如“款冬花”“疗效达到你一生平安就好”,更是多么可贵。《艾》篇中“一生之爱”的隐喻,“治愈三生顽疾”的艾,“善炙人间冷暖寒疼”的艾,看起来多么美的艾,潜藏着无限江山的艾,诗人以同音“艾”温暖传达了对这世间最美好的爱的祝愿与祝福。尤其是压卷之作《当归》,象征和隐喻的意味则更浓郁,时间暂停或回望,都会在灵魂里回归,一份情愫,一份牵挂,一份温暖,一份寂静,留着文字中,留下诗歌,或许这是心灵唯一的归栖,有忧伤,确是浅淡的,有苍白却是松散的,唯传奇永续,唯痴心不改,这是怎么的当归,又是怎样的必归啊。

可见,《非处方用药》注重的是个体心灵的内部真实,袒露的是心灵世界的潮流暗涌,在方寸之间凝聚突发而至的诗意,以惊心动魄之美与人生通电,与时代交感。“谢谢。谢谢你们吱吱生长的声音,让我听到过甜蜜的味道”(《黄连》)、“当幸福来敲门,你就手到擒来。/别让岁月神偷看见”(《柴胡》)、“爱着。一分钟不短,一辈子不长”(《柏子养心丹》)、“形同一首诗歌,比一个人的一生,有效期更长”(《藿香》)、“低垂长发,给你汲取最深的水,给你柔情,给你活”(《骆驼刺》)、“当幸福来敲门,你就手到擒来。/别让岁月神偷看见”(《柴胡》),“用心燃灯。/肉体与灵魂在阳光下完成了绿色的统一”(《灯芯草》),情感浓炽饱满,爱斐儿以震撼自己的方式震撼我们。

二、打通:审美趣味

“非处方用药”,意即可完全凭借自我判断自行使用,她的“独语”所看取的,正是发自己的声音,抒自己的心意。然而,爱斐儿毕竟又是具有现代意识的诗人,她尊重传统并不保守,她顺应时代绝不固步自封,她的散文诗在内在品相上更为可贵的,恰是她的创造性,她的“独语”是打开的,自我的对面端坐着一个情感交流对象,又有时成为一个全知的叙述者,而我们可以随意进入,安然倾听。这或者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因素,那就是爱斐儿是从诗歌写作转向散文诗创作的,那种不确定的诗意元素自觉或不自觉的在她的散文诗气场中占有一定比重,这种诗歌的不确定性,以及女性诗人的敏感多思,就像天然的负离子制剂,使创新成为可能。这样,爱斐儿的散文诗“独语”特质,如同进入了一个天然氧吧,氧化成一个相对开放的呼吸空间,呼与吸的遥相对应,自然形成一个流通交互场,自我心灵与他者的倾诉或倾听,绿色的生态视野构成了自我人格之神的高雅审美趣味,神性智慧就在虚实相生中自然抵达。

打通道家的审美生存。现代解释学认为,只有在一个说话和写作的集体中,才能达到最终的理解。语言不再被认为是一种用于构造世界现实性和确定性的东西,而是一种时刻变化着的对话状态,既存在着真实的确定性,又常常遭遇挑战而具有不确定性⑴。这种“两级交合”的结果便是造成新生,温暖是其先决条件。《非处方用药》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温暖,我们知道,中医的一个重要诊断原则是“以我知彼,以表知里”,它的一个重要治疗原则是“逆者正治,从者反治”,所谓“损有余,补不足”⑵。这恰与老庄的“道”相应和。

爱斐儿的智慧就在于采用正中有反的运动规律,在每一味中草药的药理特征、药材性状、以及名字的文字想象空间,来挖掘和打通暗道,比如“木蝴蝶”的药理是平咳止喘,清肺利咽,其味甘、苦、凉,归肺、肝、胃经,爱斐儿则以诗意诠释出来,形成一个真实的确定与不确定的对话场:“甘心做你搁在抽屉里的一味药,自制苦、甘、凉保暖,自备车辇与盘缠。//经过你的肺、肝、胃,绕开你的心;只留芳香与甘甜,不留碾压与辙痕”;“木蝴蝶”的药材性状为蝶形薄片,浅黄白色,有绢丝样的光泽,上有放射状纹理,边缘多破裂⑶,爱斐儿则以古意的想象来做渲染:“以直白凝望天地间的无限,以伤怀畅想不能飞越的那道高山”、“放弃蝴蝶的故事,不化身梁祝,只把命运悬在一棵树上,与阳光为伍,耐人间寒凉,坚持自己不飞翔的爱”,最后以“不在你的心上就在你的脚下”完成境界的锻造。再如“定心散”的药理是安心神,通经络,治神经衰弱、惊悸、失眠多梦、记忆力减退⑷,爱斐儿则以“让我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半卷红尘,为你收拾破碎的河山,再拣起一片荒原,为你撒播稻谷”走通暗道;又据其名字“定心散”而留存的空白而作无羁的思绪飞翔:“你离去的背影,有时像羽扇纶巾的书生。留下的空,叫书箧,装得下半部论语,一部春秋。/有时又像身披江山的王者,留下的空,如社稷,它总是一倾再倾”。如此,便形成了反向力:“你带来的暖风,成就了松柏长青的四季,你怀抱中的苍穹,坚定了星星深邃的守望。/你是自由。可以在飘香的季节醉生,像闲云般去远山拾梦……”,从而走进了为而不为、生而不有、光而不耀、道可道、非常道的对话状态,在不断的思索中呈现出智慧、灵巧、仁爱、宽厚、生机勃勃、无限的情意和感动。

记得著名漫画家普拉恩曾有一幅漫话,是讲一对父子去水库钓鱼,没有注意水库不准钓鱼的告示,被抓了个现行,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可是,这对父子把窗子打开,依然自得其乐钓鱼。这场对话,让我们看到爱斐儿之于散文诗创作,正是这样的一位出奇的钓鱼人,五味杂陈,却不改其乐:

“梦境永远比现实更加透彻。

就像路上一道崭新的辙印,仿佛一个人刚刚走远。

这是你看见的。

你看不见的是一个人在梦境里从未离开。”

——《五味子》

打通自然的审美生态。生态意识应该是本世界以来最重要的命题之一,它不仅关涉到个体的生存,更是天人和谐共处的美好蓝图,无论是基于人体的病灶,还是基于自然的忧患,中草药的温性治疗,标本兼治的奇妙之处都无疑具有启示性,类似于禅宗使用的“棒喝”和由此引起的“顿悟”:人类必须以谦逊的态度去面对自然、接受自然、真诚的与外界自然平等对话,与内心自然亲睦相处。无疑,《非处方用药》既是通过自然镜像反映主体的内心情感,有“人化自然”的一面;又不仅仅停留在对自然美好或衰微作单纯勾勒,常常能够站在生态整体的气场中,来探讨和揭示人与自然的亲和与排斥、融合与疏离,并顺藤摸瓜,发现其深层原因,从而唤醒我们的生态意识。

其实,草本植物本身就有一种天然意趣,每一个标题,每一味药草,总能够让我们越过药柜里干枯的形态,而走向葱郁的视野,甚至是有生命、有灵魂、有法力的神性。爱斐儿以庞大的中草药家族,将有生命的事物聚合,尊重个体的特质,同时又观照“非处方用药”的整体间连接,尽可能构建一个和谐美好的生存王国。这或许是大千世界的根本之道。这境界一如“可待因”和“当归”所启示的因由和救治:“适量的等是药。过量的等是毒。/不宜久服。成瘾难戒”;“毕竟,在一扇门扉之外,那个花花世界还在不断向你索要声色和江山。/我会在记忆重回黑暗之前,备好文字的柴薪,燃起诗歌的文武之火,为你日渐苍白的气色慢煎一剂仙方活命饮,佐以一颗圣药的痴心。”《苘麻》更形象的体现了拥有这一境界的美好:“秩序和方向始终保持着垂直,在碧绿清透的年纪。不乱的分寸,以为沿着根部向上生长,就能找到最后的信仰”,以及出离这一境界的惨淡:“选择了自己的命运被攥在别人的手里,被最大程度地扭曲。使两点之间的距离,充满弹性与曲折。面对层出不穷的诱惑,衍生出得不偿失的一出出乱局。”《忘忧草》、《合欢》、《薄荷》、《茑萝》、《接骨草》等篇均可以透视个体而走向自然生态的气场之中。

三、穿越:现实隐喻

穿越,是当下文学创作中当红的一种手法,多指以现实为基点,对于时空的穿越,不仅可以穿越过去,还可通向未来。“非处方用药”本身就是一种穿越,穿越医生和处方的屏障,可直击现场。爱斐儿以诗人和医生的双重敏感,再一次显示了她非凡的题材掌控力和内蕴的人道品质。《非处方用药》穿越而出的正是其所“隐喻”的新意识:表象与真实、感性与理性、物质与精神、有限与无限的视野融合,不仅是丰富的情感生活、精神生活的体现和提升,更是厚重的历史感和人文情怀的呈现与超越。

穿越过去,一种文化隐喻。在西方艺术史上,有这样的记载:梵高在巴黎的跳蚤市场为自己买了一双旧鞋,不仅经常穿着,还兴之所至,以它为模特作画,意在向都市生活以及当时占主导地位的印象派和学院派挑战。海德格尔评论这幅图画时称这是一双农妇的鞋子,引起许多人的不满,指责海德格尔评论过于随意。后来法国著名哲学家德里达为海德格尔做了部分平反,认为人们指责海德格尔,表明他们既不理解梵高,也不理解海德格尔,因为这幅画的关键不在于谁是鞋子的拥有者或穿用者,也不在于画中的世界是这个世界或那个世界,而在于世界和大地是什么。这里,德里达所说的世界,是由两个已知的世界:鞋子的崇高与卑下、美丽与丑陋、有用和无用、喜剧和悲剧、彼岸和此岸、自然和人造之间碰撞出来的一个新世界,是不能用现有语言确切表达出来的,梵高的鞋子实际上已经在碰撞中生发了无穷丰富的含义,这含义只能是诗的或者绘画的文化表达⑸。海德格尔的意思是,鞋面上有黑孔,但不是要展示鞋子的丑陋,而要展现它凝聚着劳动的艰辛;鞋面上粘有泥土,但不是要展示它的肮脏,而是把它与肥沃的大地联结起来。它不仅能与大地联结,还能与人类在大地上进行的一切活动联系起来:大地馈赠给人类的谷物、人类度过难关时的喜悦、农妇分娩到来时的颤抖、人受到死亡威胁的恐惧等,绘画中的梵高的鞋子已经成为一个更丰富更深刻的新世界:大地是人类居住的家园⑹。

也许,爱斐儿的《非处方用药》正是这样一双鞋子,它既不属于表象、感性、物质、有限的范畴,也不属于真实、理性、精神、无限的范畴,它必然是这两个世界的碰撞物,从而构成它自己独特的文化隐喻:阴阳调和、刚柔并济、动态平衡。比如《丹皮》中栩栩如生的历史更迭、红颜哀感的倾国之误,都在一句“归隐吧”的偈语中平静下来:“回到我们眼含西岭的窗下,低头写一句诗,抬头看一眼梅花……”,真正达到了言有穷而意无尽的效果。再如《独活》,始终在历史风烟中不时闪现现代性意味的工业时代物质,以及孤独情怀;《黄连》中“选派能言善辩之士佐使济世良方”,《苦参》中“留下最后一个侠客式的背影在本草纲目之上”,《姜》中“忠义节烈才是内里乾坤”、《芙蓉》中“借公孙大娘剑光写字,润笔,除非三千尺桃花潭水”、《王不留行》中“从此腰挂长剑,装满一壶闲情”等篇,无一不是在历史气息中浸润着文化色彩,在正反两极中追求着动态平衡。有时也在典故运用上推陈出新,《茵陈》、《木笔花》、《豆蔻》、《桑叶》等诗章,在化用梁祝化蝶、桃园结义、荆轲刺秦、黛玉焚诗、赤壁之战等历史典故中,在诗意的回顾中,也注重现实的烟火气,在生与死、存与亡、贫穷和富裕、困难和顺利的两极中碰撞,最终达到心室安然,复归从容、宁静。

穿越未来,一种宗教隐喻。文学作品的最高境界是要有宗教情怀,尽管我们是一个没有宗教的民族,但不等于说我们没有宗教情怀,站在人性的立场,孟子早就为我们建立了道德信仰的基石,即性本善。这是对我们自己人性的信任,也是在理性基础上的不断完善。《非处方用药》正是以哲思、禅意,和爱的主题来体现人性之真、善,美。爱斐儿的散文诗善于以小见大,以侧面示全貌,以历史孕现在,在自我灵魂的审视和剖析中直击这些中草药的核心,在感觉铺排的水到渠成时,以冷静而客观的哲理思辨作会心的交融。比如“直到真实如同虚无,短暂如同永恒”(《连翘》),“适量的等是药,过量的等是毒”(《可待因》),“你点我的心,我燃你的情”(《灯芯草》),“世间有沧桑。万物在轮回”(《菖蒲》),“美好的事物必经曲折,历久的故事必被传奇”(《茑萝》),“梦境永远比现实更加透彻,就像路上一道崭新的辙印,仿佛一个人刚走远。这是你看见的,你看不见的是一个人在梦境里从未离开”(《五味子》)、“爱着。一分钟不短,一辈子不长”(《柏子养心丹》)、“最危险的事,不是火中取栗,而是用亡灵的语气复述生死”(《益母草》),这样的慧性哲语,在《非处方用药》中俯首即拾,熠熠生辉。还有些诗句浸透着禅意,比如《可待因》、《天麻》、《曼陀罗》、《木香》、《菖蒲》等章,都有禅意点化,形成一个内宇宙的空和寂,空非无物,寂非无声,远与近、动与静、哀与悦,都因禅境而趋于澄明,使韵味和情感水乳交融,自在雅适。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非处方用药》组章中贯穿始终的“爱”的主题,其仁厚、悲悯的人道情怀、大爱精神尽在其中,深醇温婉,雅丽动人。如第22章《藏红花》:

找到最高的一处屋脊俯下身子,穿胸而过的是最暖的阳光,最冷的冰霜,最莫测的风雨。

苍鹰借我以目光的锐利,捕捉岩羊倏忽带走的高风与光影。

我看见遍地青草坚持着自己的颜色与高度,与一些花朵往返于岁月的深处。如遇一场滂沱大雨,磨亮夜空中那些银色的小钉子,以冷冷的忧伤照亮自己的前生与来世。就像一条河流找到了自己的源头与盆地,赋予了辽阔与丰富另一层意义。

一场宿疾由此呈现出它致命的症结,必须动用一把很瘦的刀子,对臃肿的生活大刀阔斧地雕琢,只留三只花柱。它们将在生命中完成平行或者交叉,依靠或者搀扶。形成函数对抗平淡的腐蚀,减小夹角形成新的海拔。

就像人性中不能缺失的三种要素:真、善、美;不能断裂的三种情感:亲情、爱情与友情;就像一生必须说出的三个字:我爱你!

——22、藏红花

低姿态做人,抗争困厄与苦难,坚忍与执着,联结与进取,奉献与热爱,飘扬起一面生生不息的爱的大纛,令人心灵受洗和净化。第38章《向日葵》也以动人的情怀竖起了爱的丰碑:“你看,万物已然沿着叶脉完成了离奇或平淡,每一粒甘苦酸甜,将被年轮记录,被果实沉淀。互道珍重的声音会被提上枝头,而露水下面,那么多昆虫仍在深深相爱。/祝福它们吧,祝福它们的爱情能够穿越冬天的严寒。”

四、温润:精神气场

罗振亚在谈到新世纪诗歌主体性精神走向时,曾谈到新世纪诗人:“既瞩望人类的理想天空,又能脚踏实地执着于‘此在’人生,以宁静、超然的艺术风度传达‘灵魂的雷声’”[7]。爱斐儿恰是这“灵魂的雷声”中的一响。如果说,爱斐儿《非处方用药》潜隐着一些诗论或诗说的痕迹,毋宁说这正是爱斐儿在自觉地把自己认同的一些审美理念融化在词语中,正是她对诗歌精神的有力维系与承担。她力图打通和穿越灵魂与自然的不可名状的契合,她力图在生命与诗意中保持既缠绕又游离的审慎姿态,她总是处于激情与宁静之间,快乐与忧伤之间,她的文字以她独有的气场投射出一个写作灵魂的真诚,传导出诗歌的感化意义和普世的价值观。爱斐儿的精神承担,不露锋芒,不事张扬,不飞扬跳脱,也不唯我独尊,爱斐儿只是温暖的,温柔的,温和的,温润的,也就是说,爱斐儿自有其温度,不温不火,不急不躁,舒缓有致,从容有赋,宛如一块璞玉,凛于内而非形于外,雍容自若,豁达成熟。诚如她在诗集《非处方用药》封面写下的这样一段文字:

“在一句话里,不争主谓,在一剂药方内不争君臣。

守住自己的基调,安坐自己的宾位,不急不躁,不温不火。”

温润于生命能量的转化。毋庸置疑,爱斐儿是一位成功且成熟的女医生,超声医学专业上的优势使她更能够通透于生命的命理与命脉,更深刻懂得正能量的吸收对生命的意义和意味。她说:“万物分阴阳,有光明就有黑暗,只有光和温度才是万物生长的正能量,我本能地选择了阳光,因为这更符合我的本性,我选择和这个世界的正面相遇。因为黑夜一直不缺乏它的歌者,而光明下的事物,更需要勇气去热爱,因为缺陷无处逃遁。我试图通过词语传递一种信念,力量、温度,一种爱的能力。”

光明与温暖的正能量,带给爱斐儿的正是对于诗歌朝圣般的宗教信仰、宗教情怀,这是一个成熟的诗人应有的精神仰望与精神担当。她的“朱砂”或可看做她对于漫漫诗路上崇尚精神正能量的恰切喻指:“我只是习惯了与漫长对坐,不再把黑暗,当做死结”、“而我要的这一点安静,不需要历史停留在沿途,硝烟点点滴滴散尽”。无大悲大喜,无偏执激狂,不动声色,也不滞于心,“做一只无蛊的盅,无刃的剑,无壁的心”,开阔的心胸,通透的眼光,使爱斐儿“目清,神明”,葆有一颗“始终纯正”的“朱砂”之心(《朱砂》)。

从物理学上看,生命就是能量,它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和转化,处于一种流动状态。爱斐儿似乎颇能在流动的时间中去捕捉生命的能量,从而转化成葱茏的诗意,于是,她笔下的百草,有赫赫王者之风的“君”,有鞠躬尽瘁之志的“臣”,有高尚诤谏之品的“佐”,有引领上升之格的“使”。四辑诗歌紧紧围绕着爱的能力,一一传递,最终脱胎换骨:“先好好爱自己小小的刺,再去爱遍地花香”(《知母》)。

从这个意义上说,爱斐儿是聪明的,因为作为一名医生,她见过太多生命的无常、无奈和无力,宛若“那种危机四伏的绿釉,怀抱瓷器,被一场不大不小又楚楚动人的错误包裹,一些东西破碎之后又再次失落”(《佩兰》),她敏锐得认识到:“彻骨的寒冷源于你面对难于确诊的病因,总是判断不清,先止血还是先止痛”(《大黄》)的人生尴尬,倒是她温润的气场成就了她的判断,从而生发着温情的力量:

“‘只要你好。’我是说,这多苦多难的众生。”

——《定心散》

温润于佛家之心的觉悟。记得华语世界首席身心灵作家张德芬说过:“所有的一切都是能量的振动,而观察者又会影响被观察者,所以我们创造了我们自己的世界”,这或者更趋近于佛家所宣扬的法门修炼,即心即佛,生命就是佛,而佛的本身是一种觉悟,它依然与时间关联,不止是流转,更是涅槃新生。

“不能拒绝这个残缺的世界……/一颗心因为沉重而深陷厚土,举出泥土那部分,却枝叶青翠,花朵幽香,它无意泄露你灵魂的真相。只因高蹈的生命必定携带旷古的孤独与寂寥,在面对沧海的时候展眉一笑。”《木香》这首诗似乎更能契合爱斐儿圆润通达的心灵,又恍若莲花盛开,一半扎根淤泥,一半纤尘不染。99味中草药的草本之心,都有某种程度上与佛祖莲花的因缘际合,通灵的正是人间大爱,是悲悯与慈怀,洁净与承担。爱斐儿反复述说着这颗心:

“守住一个王国,幼稚地爱着,就像你刚刚诞生的婴儿。”

——《肉苁蓉》

“是一颗灵魂守住的,就丢不走了。没有缺口,包括最小的”

——《佩兰》

这颗心的持久与恒常,“就像每一株药香,如影随形的不是甜蜜,不是甘露,是诱因,也是苦”,是历迷惑而清醒,历模糊而明白的一次顿悟过程。爱斐儿似是禅心,似是诗心,她就像一株《紫苏叶》,“盛放着香洁的气息”,她说:“不止需要从容的心弦,还需要嵇康那种生死度外的定力。”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重拾‘命运’这个词根”,涵养人格修为,播撒诗意精神,传达诗歌理想:

“我想,今生不能说尽我对这个世界的爱,就像母亲不能说尽如何深爱怀中的婴儿,我风中的折扇不能,银色的眼神不能。只能像一味药行走于天地之间,贴近你的心肺,融世间百味为甘、苦、涩,以及平淡,在你缺氧之时,为你敛肺、平喘。

如若我在春天说一声‘绿’,在夏天说一声‘浓荫’,当我说一声‘秋天’的时候,天地会不会像金子一般安静下来的?

安静得像地球初生时的状态,每一种生命都有一张明亮澄澈的面容,在天空下面无忧无虑地相亲相爱。”

——《银杏》

无疑,这是人间最美好最和谐的场景和蓝图,爱斐儿醉在其中,“一双素手可燃香,点灯,在经卷上誊抄善因。以波澜不惊抚平灯油,自念心经沐浴灵魂。/等云生根,雨生烟,阳光普照。等素心兰发出誓愿,为一草,为一木,为众生。/大慈大悲……”(《沉香》)这样,《非处方用药》四辑标题的奥秘之处也就一目了然,生命为“君”,灵魂为“臣”,思考为“佐”,热爱为“使”(《自序》),一切都如此圆润,一切又如此温婉。

五、延异:伊人母题

《非处方用药》中99种草木,都别具情味,颇有心性之美,活脱脱地宛若别有韵致的新版聊斋和红楼,啼笑怒嗔,唯情深重矣。可见,爱斐儿始终是有着古典情结的女子,中学就浸润《诗经》优美情境和《聊斋志异》幻美情结的养素,或多或少都带有在水一方的所谓伊人的企慕与追怀。在文学作品中,常常有一种单一要素,或情景,或旨趣,或事件,或人物,甚至是不断出现的意象,都可以作为扩展叙事,形成新的文学作品的基础,也就是母题。母题以一般性的主题更基本、更有生成性。显然,爱斐尔的《非处方用药》中就延异与重构了文学传统中的伊人母题和草木神话,其女性身份与女性视角所进入的精神生活的诸多方面,都提供了传统与现代的空间之异与时间之延,而必然成就爱斐儿的继承与创新,亦即爱斐儿笔下对伊人母题和草木神话的系统性延展和扩大。

通览诗集,无论爱斐儿是以何种草木托情蕴思,无论怎样热烈与执着,也不能完全遮蔽内里深潜着的忧伤,那种因“水”隔阻的企慕而难达的无力与无奈,可望而不可即的疼痛感:“你无法藏匿无处不在的疼痛,就像你无法看清它隐形的翅膀,如何横跨于你的动脉与静脉,贯穿你的整个神经系统,走过你的一生。并在你独自清醒的时刻,突然加剧,再刻骨铭心。”(《元胡》)这既是相聚与相离、失望与希望、现实与梦境多向错杂交织情感的印证,也是一个现代女子的真切剖白,这甚至已不仅仅是一个女子、一个个体的企慕心理,它已然进入到了钱钟书先生所说的“企慕之情境”,并由此触及到人类普遍存在的理想与现实永远矛盾的悲剧心理和文化心理。

延异于伊人母题的男性叙事立场。“延异”一词本是有着特定哲学方法论意味的,爱斐儿在《非处方用药》中所体现的伊人母题和草木神话的延异重构性,并不等同于德里达解构主义的“延异”概念,它只是一种对某些特定传统文学母题进行继承与创新的阐释和概括。

伊人母题,亦即钱钟书归为“在水一方”的母题,它缘起于传统文学中的伊人意象。所谓《兼葭》最“伊人”,那首耳熟能详的“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8]的一唱三叹,正是年前《诗经》中采自秦地的一首民歌。此后,“伊人”作为一位美好女子的指代,作为美好理想的象征,作为含蓄蕴藉、朦胧意境的诗美表达,经过不断创新、演变,已经成为世代文人笔下旷古不衰的内容,成为文学史上一条生生不息的“伊人”母题。而这一母题因大都是出自男性作者笔下,以男性主人公为抒情主角,从“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9]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10],从“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11]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12],从“欲寄彩鸾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13]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14],这里面有一种传统意味中的男性作为社会主体的立场,女性则必然成为隐藏在文字背后的伊人形象,是作为被追求的对象出现的,因此,作者所诉之企慕之情并不代言着女性言说,因为女子“三”从的社会环境压制,也不可能让女性自我抒情怀志。这一母题所映射出的中国传统文人心灵特有的细腻、敏感、忧伤、痛苦、脆弱和柔软之情,主要还是体现着传统男性文人的特质。

当然,传统文学作品中的“伊人”母题,在不断阐释和发挥的过程中,已然扩大了“伊人”作为实者女性的最初原创味道,以美人托情思,以伊人蕴企慕,其自然人的美感特征具有了深层内涵,已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具有了隐喻性,象征性,派生出虚者的意象来,亦即政治理想或人生境界,成为一片“闪烁的能指星群”[15]:伊人可以是贤人、友人或者恋人、情人、爱人、知己,还可以是福地、圣境、仙界,以至于可以是功业、理想、前途、一切美好的事物等等。

然而,“伊人”的企慕情境,同时必然伴随着苦苦追求而不得的悲情。孔颖达在《毛诗正义》中将“在水一方”的“一方”解释为“难至”,即难以到达到地方。作为阻隔象征的“河水”,也可以是高山、深堑,可以是宗法、礼教,可以是现实生活中可能遇到的其他种种障碍。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就具有无限延展的空间,既可以用贤才难得、知音难觅、爱情失落来解读,也可以用仙境虚无、理想难达、前途黯淡来解说,既是具体可感的存在,又是距离遥远的虚无,是一场追求虽竭尽全力却始终笼罩着障碍难逾的悲剧气氛,是因其飘渺无边之境而兴发人事难全的怅惘。

可见,伊人难求与理想难以实现的相合相契,就将中国封建社会文化结构主要呈伦理中心、家国同构、君臣父子、以君专制的社会模式下的封建士大夫(是指男性知识分子)的政治失意以日常生活的形式表现出来,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

爱斐儿作为一位具有古典情怀的现代女性,她在《非处方用药》中既继承了这种中国传统文人的心灵气质,又扩宽了抒情主体,她以一个女性的主体抒情立场,将男性背后的被追求者伊人形象,演变为主动追求者。爱斐儿笔下的99种草木,既是一个个独立的女性个体,又是一个女性个体的各个部分,生动、鲜活、真情、至性,既可感可触,饱满立于红尘,又神秘邈远、朦胧美在幻境。其内杳深蕴的细腻、敏感、忧伤、痛苦、脆弱和柔软,既是传统“伊人”母题中男性歌者灵魂求索与企慕的承接,又多了一层女性歌者温暖和笃诚的遥相映衬,古今既是空间的转移,又是时间的延宕,在女性可以大胆放歌,坦言性灵,尊重人格的崭新时代,这样一种穿越意味的回应就显得尤为珍贵,伊人母题得到了新的发展和补充,让心灵间的情之一脉始终动人心神,撩人魂魄:

打开七月的天窗,苍白与脆弱突然间无处附着。

是谁偷走了你前世的山河与布帛,让你的前心与后心都被一阵乱风穿透?

被一场流火剥开皮肉,心尖和肺叶被直接放到烈焰上面,背面却冻结着一道冰川。

那一面哭泣、一面歌唱的人,正趔趔趄趄穿过一条时光的隧道。

……

一颗星宿的光明就能轻易减去你身体的全部重量,你却不许半点黑暗窜改你清晨的曙色。

是一颗灵魂守住的,就丢不走了。没有缺口,包括最小的。

天已亮,该沐浴了,我要开花。

——《佩兰》

以佩兰名之的伊人形象,在爱斐儿的笔下活色生香,有婉曲,有深重,有决绝,有哭泣,也有灿烂。这正是女性个体心灵的诉说者和舞蹈者。

延异于伊人母题的女性群像。伊人作为文学传统母题,有着约定俗成的语义规范和情感寄寓。但归根结底,都是一种女子的化身,从个体意义上说,“伊人”是个单一的指向,或者说单薄、孤独、凄美、苦难,总是来自于异于常人的情感经历,不是平凡世界的存在理由。而爱斐儿则在承续这种指向时,又作了现代意义上的调整和重构,不仅扩大了“伊人”现代生活的情感内质,也一口气用了99种活生生的伊人或伊人视角,扩大成伊人意象群,成为奉献给中国散文诗史上人物画廊中颇为独特的一个女性群体。

静品《非处方用药》,其中99位伊人,或者说99个侧面的伊人,都不再是那个被追求着的被代言的传统“伊人”,爱氏“伊人”是女性真切的自我剖白,坦荡荡裸出一颗心来,给你鲜红,给你跳动。有当春乃发的恋恋深情:“让我在你的唇边还原自己的名字,从你的体温进入余生和来世,守住一个王国,幼稚地爱着,就像你刚刚诞生的婴儿”(《肉苁蓉》),“低垂长发,给你汲取最深的水,给你柔情,给你活”(《骆驼刺》);也有舍我其谁的忠贞坚守:“你眼中的火星,你指尖的烟草味道,能止咳平喘、息风定睛。/注定这一生将被你缠绕,病因和秘方都是你”(《甘草》),“放弃蝴蝶的故事,不化身梁祝,只把命运悬在一棵树上,与阳光为伍,耐人间寒凉,坚持自己不飞翔的爱。/‘不在你的心上就在你的脚下’”(《木蝴蝶》);有物是人非的情何以堪:“只能默认盛夏嫁给影子的事实,独自守着内心的苦辣咸,手中捧着冷暖那碗秋水”(《旋复花》),“而我分明看见,一块快发亮的旧伤疤,正集体练习——忘记那个‘痛’字”(《三七》);也有岁月静好的安然俯首:“为了热爱,暗想只在情痴处浮动”(《梅花》),“她只静静擦拭春风,让天空蓝得蔚然,让大地,紫得烂漫”(《丁香》);有时时自审的聪慧清醒:“当你言无硬伤,目无尘埃,当你用丝绸把自己的内伤包扎得滴水不漏,就可以出水了,且把六月当作生辰”(《珍珠》);“并在面对世界的时候,检视自己是否像一只蜜蜂,先好好爱自己小小的刺,再去爱遍地花香”(《知母》);也有坦然生死的忍耐有容:“贯穿。隐忍。不回避时光中随时都会发出的断裂之声”(《灵芝》),“像一盏氤氲药香的菊花饮,忠于生活所赐,含香地活着,或者带香死去”(《菊花饮》)。嗔怒痴怨,躁急静缓,人生滋味尽在其中,伊人形象更具个性风采和内在气质,令人心动心仪。

爱斐儿笔下的伊人,又不仅仅局限在女性以及爱情视域中,伊人形象所揭示出的美好理想和憧憬,美好亲情与他人,也都有着现实中的摩擦与失落,可望不可即的企慕与怀想,但与传统不同的是,现代女性的独立意识和人格尊严,能更理性更客观地面对人世浮华、人间嘈杂,更具有现代女性知性的美丽和简单的丰富。“雪莲花”名之的伊人意象足可以做最好的明证:

仅仅因为热爱,她让花朵保持了最简单的丰富。她备下的花瓣,不为入画,她只选择了尺牍、冰绡,和一剂药方。

她等你。

只欢笑不哭泣,只忧伤不绝望,只说生不说死。用她前世的寻觅、今生的相遇,以不着一个字的药性,带走你身上的浮尘、体内的风湿。

感谢爱斐儿文字所呈现给我们的,作为可以读书、识字、参政的新时代知识女性的声音,她,或者她们,活生生的在平凡世界、平凡生活中爱着,温暖着,我们找到了我们,就在其中,就是我们最真实的情感,最真切的表达,我们也和爱氏伊人一起活着,一起爱着,一起温暖着。

总之,爱斐儿《非处方用药》这部散文诗集是有力的,有厚度的,有暗藏的锋芒,有大江东去的豪迈,它是有空间感的,有矛盾,有张力,有回甘,有余音,有绵绵无尽的追思和热爱……

如果说,每一个有追求的诗人,毕生都在建造着属于自我的神性“庙堂”。那么,爱斐儿就是以她“独语”中特有的创造意识、打通和超越、圆润、异延等创造精神,建造了她自己的散文诗“庙堂”。“非处方用药”或可成为她的自我标签。

年5月2日初稿

年10月12日二稿

年10月31日定稿

⑴⑵⑸⑹滕守尧:文化的边缘[M].北京:作家出版社.年4月第一版.P8、22、19、20

⑶百度百科[D].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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